foodpanda對自己的原罪很有「自覺」，一九年，他們就先在平台App上增設一個按鍵，「預設不主動索取一次性餐具」，「剛開始客訴量暴增！」郭昕宜笑說，「但過了幾個月，我們發現消費者很快就習慣了那個按鍵。」去年foodpanda也與循環餐具業者「好盒器」、台南市府合作，讓消費者可以選擇提供循環餐具商家，指定地點歸還。
她說：「粗估一九年到現在，我們透過各種方式，應該減少七五○萬公斤的垃圾量。」今年目標更設定為減少一千五百萬公斤垃圾。foodpanda自己成功踏出第一步，很快就希望能再接再厲，把目光看向RE-THINK和海湧。
談判桌 上演商業、永續拉扯戰
郭昕宜還記得foodpanda團隊第一次找上黃之揚，「他坐離我們超遠的，好像巴不得奪門而出，但我們很誠意希望聽聽他們的意見。想知道商業模式、環境永續要如何才能達到平衡？」黃之揚回想當時，「他們原本希望找我們辦淨灘，但淨灘只是末端的事情，我們認為要展開合作，一定要找到『但書』。」
關鍵字是「平衡」，商業模式追求「加法」利潤，環境永續卻希望做到「減法」。第一次開會，黃之揚笑說：「我們人很壞！跟他們說應該要制定標準，只要消費者索取一次性餐具，就要收五元。」然而foodpanda很難再提高售價，讓競爭力下滑，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沒那麼容易守住，首次相談，結果破局。
但黃之揚很快就想到：「在○分到一百分之間，其實還有三十分、六十分、八十分的路可以走。」他說，「我們也知道要割捨。要有更多選擇，某種程度上，也要有可行性。」於是雙方頻頻開會、碰撞，最後終於訂出了今年的策略。「世界大同可能無法實現，但我們要追尋的是可以看見的明天。」
回到「談判桌」上，RE-THINK、foodpanda要做的就是開誠布公，釐清階段性任務。今年初，RE-THINK推出「回收大百科」，像他們一八年推出令人驚豔的《海廢圖鑑》那樣，再次以充滿童趣的設計力，收錄一○一項最容易丟錯的回收物和一般垃圾，讓民眾了解廢棄物的前世今生，及回收處理的方式。
foodpanda也成為這個計畫的協力者，雙方發起大規模的回收素養調查。RE-THINK是環保團體，藉由臉書專頁製作問卷，得到的結果終究會偏向同溫層。foodpanda手上卻能做一千份、一萬份接觸一般消費者，這次RE-THINK聯手foodpanda，足足完成了三萬七千份問卷。「一般消費者確實想做回收，但大家都有心無力。寶特瓶怎麼回收？每個人的常識都不一樣。」黃之揚笑說。
九一．八％民眾有資源回收習慣、七六．四％民眾認為自己重視環保，但民眾回收知識僅勉強及格。「經過這次合作，我們認為還可以做到更多，店家、消費者都在我們手上。」郭昕宜說。
「減塑」必須從源頭做起，黃之揚認為他們有必要走入校園，更積極與社群溝通。環保不能只打高空，更要接地氣。接下來。foodpanda也著手認養了RE-THINK進入校園的推廣計畫，今年整年認養二十場。
下半年，foodpanda更會在自家平台設立專區，以三千家店家為目標，標榜「環保友善店家」（暫定名稱），鼓勵民眾向符合標準的店家消費，並和黃之揚一起設定評選標準。「即使店家可能要付出多一點成本，但作為平台的我們，卻會協助店家拿到更多消費者認同。」郭昕宜說。
政策推動緩慢 跟不上市場變化
「減塑」、減少一次性垃圾是件相當困難的事，就像政府長年推動「減塑」，至今處境仍然有些艱難。
早在○二年起，台灣就開始推動限塑政策，然而據環保團體「綠色和平」的估算，十年來，免洗餐具與紙容器的用量成長了約三七％；環保署預計三○年禁用的四大類一次性塑膠產品（吸管、飲料杯、購物用塑膠袋、免洗餐具），十年間增加了二二．八％。
「綠色和平」專案主任唐安直言：「目前限塑政策規範十四類對象，但傳統市場、小吃店、飲料店沒有任何規範，新興產業如外送、外帶平台也沒有納入其中。」政策追不上市場變化，「政府應該要將各種類別對象的使用量，先做出基礎資料。」她說：「政策面也要訂定出例如飲料店使用一次性杯具強制收費等，驅動民眾改變行為。」
環保署副處長劉瑞祥則說，「今年政策面會朝網購包裝減量、外送餐具減量的方向，在下半年訂定出具體政策。」他苦笑：「我們其實也沒有辦法確定三○年確實能達到禁用四大類一次性塑膠產品的目標，但希望盡量達到。」
「社會太快了，我們很難追上破壞擴張的腳步，有時候確實有些無力。」黃之揚嘆口氣說，「這是最挫折的事。我們有時也會陷入找不到解決辦法的困境，組織更必須隨時準備討論和轉型。」
黃之揚和RE-THINK是淨灘起家，但他坦承，他幾度覺得「淨灘淨到窮途末路」。《海廢圖鑑》讓RE-THINK得到社會矚目和德國紅點設計獎「最佳設計」、日本優良設計獎 ，「但我回到海中，卻發現海沒有比較好，潛水起來，身上還是那麼多塑膠微粒……。」
不過黃之揚沒有放棄希望，他顯然很清楚「正常人」與環保的距離。
「在一三年之前，我也只是一個『正常人』。」他想起過去的自己，黃之揚當時對環保其實並不太有概念。二十三歲的他剛從高雄師範大學英語系畢業，在高雄一所小學擔任外語專長替代役，在那裡，他碰巧認識了來自夏威夷的外國朋友Daniel Gruber。「他帶我全台灣到處跑，我才發現自己離海那麼遠。」
「正常人不會特別作惡，也不會特別做好事。」他知道，正常人不是壞蛋，企業也不是惡魔，黃之揚說：「對我們來說，無論政府、企業彼此都有更好的可能。真正的進步，是我去了解你，擺脫喊口號，一起想辦法。」
「作為『海島子民』的台灣人，是海盜的後裔！」黃之揚把一排排淨灘、踏查撿到的海岸垃圾放在桌上，他知道現在的海並不乾淨，但他對台灣人抱著巨大的希望，「關於海廢、循環經濟，我們正在學走路，總有一天要站起來走好，然後看看自己可以走多遠。」
他脫口而出的，不像環保人士的諄諄教誨，RE-THINK希望號召、喚醒的，或許正是一場「正常人的革命」。
（圖／foodpanda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