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爆發後，部分國家航班停飛、減班，國內逾期居留外籍移工無法遣送離境，擠爆移民署各地收容中心，在政府收容能力不足的情況下，讓有台籍保證人暫離收容所的「收容替代」措施成為配套；然而，在移工滯台吃住成問題的前提下，不少人離開收容所後，只能轉入黑市打工賺取生活費，有人選擇成為代替家屬在醫院陪伴長者的看護，有人搖身一變成為台灣採茶人、養豬農，甚至是盜賣千年檜木賺取暴利的山老鼠…
走入移民署專勤隊的臨時收容所，這間原本只能收容5人、僅3坪大的小房間，竟擠了超過15名逃逸移工，每個人只能屈膝坐在地板上，睡覺翻身時很難不碰到旁邊的「同鄉」；而唯一的防疫措施，就是收容所定期發放的口罩。
這些移工，有的是最近剛來台灣即非法逃逸的失聯移工；但也有不少人是簽證或合約到期，因無雇主、在台灣沒有合法身份，自動投案的逾期移工。
一名專勤隊員無奈地對記者苦笑說，以前只要抓非法，今年還要處理沒地方去、來投案的逾期移工，工作量暴增。他直言，全台收容能量有限，今年初開始，所有的收容中心都滿了，查緝到的移工無法移送，只能暫留地方專勤隊的臨時收容所，「爆量、超收就是今年的新常態」...
逃跑移工無法遣返、收容所爆滿
受新冠肺炎疫情衝擊，越南政府今年3月宣布國際航班停飛，以往遣返逃跑移工的專機、載送工作期滿回鄉的越南航班全部取消，僅剩不定期起飛的航班。許多在台工作期滿未和雇主續聘的移工、留學生都無法返國，在台灣沒有合法簽證，上月還集體在駐台北越南經濟文化辦事處前抗議，痛批越南將國人丟包在台灣，讓他們「被失聯」成為滯台非法人口。
至於台灣主要外籍看護來源國印尼，則是航班減少、機票暴漲4倍，從一趟約7000元漲到目前2萬8千多，加上回國後要負擔的隔離檢疫費用，讓許多印尼移工吃不消。
今年，合法逾期的滯台移工人數暴增，連仲介也受不了。
一名熟悉移工仲介的產業人士說，「好的仲介先帶回宿舍，維持基本吃住，已經快要受不了；壞的就因為無法抽取服務費，直接放生，叫移工自己想辦法」。
事實上，今年因疫情衝擊，入台移工人數較去年度大減，去年全台產業及社福移工人數有71萬8058人，累計至今年10月底，已下滑至70萬1240人，較去年減少約1萬7千人；不過，累計失聯移工人數，較去年卻不減反增。據移民署統計，截至今年10月為止，全台失聯移工人數約5萬2千人，相較去年同期累計全台失聯移工人數4萬8千人，增加4千多人。
▲ 資料來源：移民署、勞動部 繪圖：蕭婷方
收容替代措施，加上無法遣返 變相鼓勵打「合法黑工」
以往，收容所有「收容替代」政策，有條件讓在台灣有親戚、或有台人願意擔任擔保人的非法移工，只要定期報到、管理單位能隨時聯繫上，就能暫時離開收容所，待繳納逃跑罰金、有航班時就會遣返。
不過，這樣的人性政策在今年變了調。
一名專勤隊員說，由於放出去後，移工的食宿自理，移工在台也需要支出，除了拜託友人收留、就是要去打工，「我們其實都知道放出去就是去打黑工」；不過，現在出不去，放出去打工又被通報，現在也不會主動查緝失聯移工，查多了也送不出去，「前線一直抓、再放出去」，實在浪費行政資源。
另有不具名專勤隊員直言，依法，非法移工在收容所只能收容100天，若一個移工在台灣收容超過100天，由人權角度來看，即表示為行政機關運作，才導致移工無法被遣返，即使追緝到也無法以相同理由續關。言下之意，只要非法移工在收容所關滿100天，因為無法遣返，就可以「暫時合法」到處趴趴走。
這位專勤隊員說，「因應收容所爆滿的特殊情況，單位內有默契，會以40天為單位」，只要移工不涉刑案，盡量讓人在40天能夠以「收容替代」，離開收容所；一方面，「也保留未來再次抓到，還留有法定關押天數」。
由於出不去、甚至還有機會「合法打黑工」，部分鄉鎮已出現移工「排隊自首」的現象。林姓計程車司機受訪時打趣說，最近已經在車站載了不少越南移工，只要說去移民署，就知道是要去投案的；彰化火車站載到人，有些同行還會故意載到台中去，一趟就多賺400元。
此外，由於近期產業、外籍看護大缺工，「黑市」價格水漲船高，也讓許多移工趨之若鶩。（近期黑市薪資漲，詳見，捧著錢也請不到看護 家屬轉往黑市求協助 外籍看護工不應求問題怎麼解？）
近期只要走入台灣山區，許多有名的台灣高級茶產地，茶鄉採茶農一字排開，至少有半數非台籍面孔，平時他們就定期住在雇主提供的工寮裡，同吃、同住，一天工資約莫新台幣1500元，不僅解決滯台的食宿問題，一方面也能為返鄉之路多存些旅費。
勞動部祭新措施 延期、轉聘成效有限
「移工逃跑機率約莫是10％，我抓了一個會再補上來，非法市場永遠都有，是供需問題，應該從源頭管理」，這名專勤隊員無奈地說。
面對台灣大缺工、合法逾期移工人數暴增，勞動部自今年3月起祭「短期聘僱」臨時措施。
勞動部管理組長薛鑑忠表示，看護工工作14年期滿、產業移工12年工作期滿，部分可延長3個月的工作簽證，最新規定是，只要移工在明年3月17日之前期滿，雇主可以再申請延長6個月的聘僱許可。
至於工作限期未滿、與雇主3年合約期滿的移工，除既有的轉聘制度外，不願意在台繼續工作者，若原雇主向勞動部申請臨時聘雇，則可於原雇主處暫時工作3個月到1年不等。
不過，前述方案，部分移工簽證到期時間不符專案時程、或不願繼續在雇主處工作，成效十分有限，也有移工不願循轉聘制度管道留台，「因為一簽就是下一個3年」，若雇主有申請新移工，疫情後新人抵台，自己就必須要轉換雇主。越南籍阮姓移工受訪時就說，「寧可暫時先去打工」，等時間到再自首回鄉比較實際。
至於雇主端，也有人不願續聘不適任移工，寧可花錢請台勞，因而未申請「短期聘僱」。
據勞動部統計，專案上路後，截至11月15日，僅通過1818名移工的短聘許可。距離每年全台到期移工數字甚遠。
面對有限成效，勞動部又於11月23日以行政命令方式祭出新措施，允許移工臨時措施可轉換雇主，只要雇主有聘僱移工資格，就可以上工，未來疫情結束再返國。不過，政策上路僅3週，目前核准僅有7雇主、共計18名移工的申請，成效還有待檢視。
查緝反墊高非法移工身價 隱形社會成本全民扛
長期關注外籍配偶、移工議題的前國民黨不分區立委林麗蟬說，無法返國的移工滯台，沒有雇主形同「幽靈人口」，且因非勞工保險及健康保險之保障對象，若於非法打工期間發生工安意外或生病，難以尋求正當管道獲得幫助，近期就有不少醫院遇到因車禍、意外因素就醫的逃跑移工，付不出醫療費，變成呆帳，或要一線的同仁轉介慈善團體幫忙，成隱形社會成本。
此外，也有新住民嫁來台灣，因不堪家暴離婚，想返國卻因疫情影響回不去，也無地方可安置，這些無法返國者，在台灣求助無門，成了黑工的高風險群。
林麗蟬認為，不該只要求第一線一直抓非法移工，現階段無法遣返的狀況下，作法只是浪費行政資源，政府應跨部會整合配套方案；至於班機不飛、外國人滯台，也應與各國外館溝通，不該任由他國將問題丟給台灣處理。
台灣國際勞工協會發言人陳秀蓮則表示，目前端出的政策配套均為解決雇主端問題，只要無法解決移工滯台食、宿以及身份認定等問題，非法打工的人數還會持續增加。
陳秀蓮更指出，政府近期加強查緝移工，非法移工全躲光，市場更缺工，只會使敢冒險打工者身價更高。
陳秀蓮建議，政府可將自首的非法移工，註記為非自願逾期，不驅離、不處分、重新給予合法身分，引導非法移工進入合法系統，不僅解決台灣現階段缺工問題、也能減緩非法打工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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