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下菲律賓經濟基礎的前總統羅慕斯認為，只要東協繼續改革開放，而未來不僅可望取代中國，更將成為全球經濟成長的新動能。
隨著中國經濟趨緩變成不爭的事實，多數國家的經濟也如骨牌般，紛紛倒地。
其中，最受拖累的當然是鄰近的亞洲國家，無論日、韓、港、台、新加坡這些過去的經濟強棒都遭到重擊，各國MSCI指數今年來（截至四月八日）都是負值。但在這一片慘綠中，東南亞的新興國家，依然保持不錯的報酬率，泰國、印尼、菲律賓、馬來西亞等MSCI指數報酬率都維持正值，介於二％到八％間。
昔日拚經濟 奠定菲國根基
泰、印、菲、馬是東南亞國協主要的經濟支柱，顯然就市場嗅覺來看，東協前景頗受投資者青睞。縱然景氣再怎麼令人灰心，在這四國中，菲律賓去年仍有六％的經濟成長率，從國際貨幣基金（IMF）的數據來看，菲律賓又比其他三國介於二％至四．七％的經濟成長率來得高。
菲律賓近四年來經濟成長率都在六％以上的水準，國內經濟結構農業、工業、服務業的比例約為一比三比六，它的出口占國內生產總值比率，在一九九二年至九八年，短短六年期間快速飆漲，從近三成飛升至接近五成。而這段經濟快速成長的關鍵時期，正是菲律賓前總統羅慕斯的任期。他的經濟政策為菲律賓的經濟成長，打下穩固的根基。
當時，菲律賓經濟在貪腐的前總統馬可仕極權統治二十年後，百廢待舉。八六年，羅慕斯是推翻馬可仕政權的將軍之一，他先支持柯拉蓉．艾奎諾接任總統，菲律賓當年政局極為動盪，艾奎諾任內爆發過三次非同小可的叛亂，都是由握有軍權的羅慕斯擺平。在維穩有功的前提下，羅慕斯成為接任艾奎諾的第一把手。
羅慕斯任內提出菲律賓二○○○計畫，內容強力主張自由經濟政策，實施改革開放，將不少馬可仕時期遭黨國親戚壟斷的國有企業私有化。當時菲律賓也面臨嚴重的缺電危機，他一方面將電廠私有化，另一方面引進外資興建新的發電廠，雙管齊下，安然度過困境；他同時將增值稅（value added tax）從四％一舉提高到國際貨幣基金與世界銀行強制規定的一○％；這一連串改革帶來豐厚的經濟果實，使菲律賓在國際上享有亞洲小虎（Asia Cub Tiger）的美譽。
這位經濟強人卸任後，依舊醉心公共事務，他與澳洲、日本前元首共同成立亞洲博鰲論壇，提供平台讓各國可以就經濟、社會等議題交流對話。四月六日起，羅慕斯展開為期五天的訪台行程。其間，除拜會總統馬英九與總統當選人蔡英文外，特地接受《今周刊》專訪，暢談他對東南亞經濟發展的機會與挑戰。
八十八歲的羅慕斯，身形黑瘦，當年的軍人強悍形象似乎已隨著時間消逝。採訪前，親近的幕僚曾透露，過去總統時期的他，脾氣火爆，遇事不順破口大罵是常有的事，過往接受採訪時，如果攝影師照相閃光過於干擾，他可是會頭也不回地直接轉身走人的。
看區域前景 破除財閥勾結
訪談開始前，他突然食指一伸，指著攝影師的眼鏡說，「你們的眼鏡不好啊！」隨行幕僚與《今周刊》採訪團隊神經霎時繃緊，「瞧瞧我的眼鏡，這才是好東西」，他邊說邊俏皮地用手指穿透鏡框，原來這副眼鏡沒有鏡片！「沒有鏡片，拍照的時候才不會反光。」他呵呵地笑，慈祥體貼的模樣，像是一位平凡阿公。
羅慕斯的性情或許已隨時間改變，但他對經濟發展的看法，卻仍與過去一致，「如果東南亞經濟要進一步發展，應該打破黨國親戚互相勾結的財閥關係，讓經濟更自由開放，就像我任內做的事一樣，要打開國界，讓世界進來投資。」
語氣間，羅慕斯推崇東協在自由貿易區上的進展，「現在汶萊、印尼、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已經組成東協發展共榮圈，東協人民可以自由旅行、貨物暢通，這是分享經濟的概念。現在除東南亞國協成形，也有東協加一、加三，甚至加六，這樣的趨勢對經濟發展來說，是極重要的事。最終的目標是要打造合一的世界，合一的共同體，合一的大家庭。」
即使羅慕斯肯定自由貿易區的重要性，但東南亞群島眾多，就經濟角度來說，這樣的地理條件，使各意識形態間的協調整合，更形困難。
「自由貿易只是東協共同體的一部分，東協還需要社會、文化、語言的融合。」羅慕斯坦承東協各國的臍帶還需要更深的聯繫，「在這樣龐雜的社群內，很難把東南亞國家看成一個整體，找出一體適用的經濟發展模式，因為這個社群宗教分歧，包含伊斯蘭教、佛教、基督教等；政治文化也南轅北轍，民主與共產熔冶一爐；語言上也存在差異。」
然而，社會文化的和解卻恰恰是羅慕斯政治成就的關鍵字，「在我任內，最艱難的任務就是維持社會的和平。」全國和解（national reconciliation）是羅慕斯掌權時主打的中心思想，他主政時成功和菲律賓社會三大反叛陣營（穆斯林分離組織、共產反叛軍與軍事叛亂分子）達成主要的和平協議。
▲東南亞國協雖已成形，但羅慕斯認為，區域間的社會、文化仍須進一步整合。（圖／達志）
東南亞整合 形成廣大內需
他首先進行修法，使共產黨合法化；創建全國統一委員會（National Unification Commission），容許異議分子暢所欲言，「菲律賓歷史上經歷過漫長內戰，不管是和西班牙、日本、共產黨⋯⋯不同民族或意識形態上的紛爭未曾止息，在此背景下，我對和平重要性的體認特別深切⋯⋯。因此，我把大家都找來談話，不分男女老幼，各種身分背景的人定期在周三聚會，一年共舉行三十五次這樣的會談，不奢想一步登天，能解決的問題就先試著解決，在各種不同意見間逐步尋找共識。」
在這樣的社會基礎之下，菲律賓達到深度整合，使財政改革得以順利推行，經濟發展更加蓬勃；把這樣的「菲律賓模式」放大來看，羅慕斯認為，區域內的持續溝通，將是東協真正成為一個共同經濟體的基礎，而一旦東協共同體完成整合，「整個東協人口將高達六．七億人，比台灣多很多，幾乎是半個中國市場。」
一直以來，亞洲市場仰賴中國作為經濟幫浦，羅慕斯也不免擔憂，「現在歐洲、美國都自顧不暇，中國還面臨經濟轉型壓力，國內空屋率很高，房地產供過於求，未來中國很難再享受雙位數經濟成長。」
而在中國經濟緩緩熄火的前提下，東協龐大人口帶來的內需市場，正是刺激經濟基本面發展的最好利器，「現在各國經濟都正由出口轉向內需消費的模式，對東南亞來說，經濟基本面像交通建設、食物的滿足，會是未來經濟發展的重要助力。」越過鏡框，羅慕斯眼神中不無樂觀。
打小白球養生 桿數少於歲數
羅慕斯雖然已經88歲，還是維持每日工作的習慣，「如果沒有工作，人活著實在沒什麼意義。」而他之所以保有工作的元氣，養生之道從每天起床開始，第一件事就是做簡單的伸展操，早餐固定喝一杯混合香蕉、芒果、胡蘿蔔的綜合果汁，以及，最重要的——打高爾夫球健身。訪談時，他提及自己的成績，語氣間不無得意，他曾多次創造「總桿數少於歲數」的紀錄，79歲那年打出總桿數78桿；85歲打出80桿；就在去年，87歲的他，依然締造了總桿數86桿的佳績。
（蔡曜蓮）
（攝影／林煒凱）
羅慕斯（Fidel V. Ramos）
出生：1928年3月18日
現職：博鰲亞洲論壇創辦人兼理事長
經歷：菲律賓第12屆總統
任期：1992年至1998年
學歷：菲律賓馬尼拉雅典耀大學工商管理碩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