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兩會的「改革」與「不能改革」

象徵中國大陸民主議會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全國政治協商會議，從三月三日起到十三日止在北京召開，全國人大代表人數將近三千人、全國政協委員應出席人數也高達二二二九人，合計五千多人同時開會，是北京一年一度的盛事。

作為全國人民議會的象徵，今年邁入第六十一個年頭的人民代表大會，卻從未否決過任何一個政府提出的議案，因此人大代表被戲稱為「四手代表」，他們主要的工作就是「走訪選民握握手、聽聽報告拍拍手、選舉表決舉舉手、大會閉幕揮揮手」，是完成共產黨民主形式的投票部隊。

由於國家主席習近平提出《深化改革決定》，「改革」成了今年全國兩會的關鍵字，五千多名人大與政協代表言必稱改革，所有議題都戴上了「改革」的帽子。首先「被改革」掉的，是奢侈宴請的習慣。

言必稱改革 兩會身先士卒

既然要反奢，兩會自然要身先士卒做出表率，「礦泉水實名制」成了兩會節約的亮點。

以往共產黨的會議中，都有身穿紅制服的女服務員，幫開會的委員們沏茶倒水，今年兩會宣布「精簡一五％服務人力」，把倒茶水的女服務員精簡，改為送礦泉水，而且每瓶礦泉水外面都有貼紙，寫上委員的姓名，大家飲水思源，誰也不敢浪費一滴水。

不過，大會開幕式中眾人還是看到，坐在主席台的中央領導們仍然維持了桌上的茶杯，也還是有紅衣女服務員倒茶水，「礦泉水實名制」的節約僅止於地方層級，中央倒是沒受到影響。

跟反奢同樣受到矚目的，是地方政府債務，兩會開幕後，幾位「負債市長」被媒體追著跑，廣東佛山過去幾年搞大建設，一個小小的佛山市，就借了一四○○億元人民幣（相當於新台幣七千億元），比台灣（包括台北、高雄市在內）所有縣市政府負債總和，還多出一千億元。兩會一開幕，佛山市長劉悅倫（兼任人大代表）就被迫對著鏡頭說：「在我任上要嚴控債務，已做了一個詳細的還債計畫。」

同樣被冠上「負債市長」的還有杭州市長張鴻銘與溫州市長陳金彪，這兩個知名的城市，不只有高額政府負債要處理，還同步陷入房地產下跌的危機。

中國的地方債務危機以及連體嬰房地產漲過頭的問題，是今年兩會大家「難以啟齒的事實」，去年最後一天，審計署終於公布全國地方政府債務總額為十八兆元人民幣（約新台幣九十兆元），其中，有五分之一將在一四年到期，中央如何指導地方政府有秩序地度過還款危機，將是大陸金融體系安定與否的關鍵。

在一片鼓掌、支持改革聲中，有關網路金融的討論，卻激起了極為罕見的波濤。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他的施政報告中，提到網路金融的前瞻發展，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也表態「不會取締餘額寶等網路金融產品」，許多人大、政協委員也跟著肯定網路金融的創新意義，讓勢頭暴升中的網路金融──特別是馬雲經營的支付寶相關的網路金融公司，吃下一顆定心丸。

但是，網路金融如何開放與管理，卻在兩會引起正反兩面的熱戰，馬雲的餘額寶才推出半年，就已經擁有八千一百萬用戶，累積近五千億元人民幣、相當於新台幣二兆五千億元的資金，過去幾個月餘額寶大搞「貨幣市場基金」，用六％的高利吸收活存，搞得連中國商銀、建設銀行都氣得跳腳，完全不跟支付寶的貨幣基金往來。

網銀挑戰傳統商業銀行

網路金融獲得李克強、周小川的政策加持，傳統商業銀行領導們雖然大大不以為然，卻還是不敢正面反對，他們公推了中國人民保險集團董事長吳焰，提交一份《關於規範網際網路金融保險發展，有效防範化解風險》的提案，提醒政府注意網際網路金融交易的系統風險；已經從招商銀行退休，轉任永隆銀行董事長的馬蔚華也公開說：「網路貨幣基金（高利吸金）再存回銀行，轉了一圈，資金成本升高了，對實體經濟卻沒有任何意義。」

網路銀行挑戰傳統商業銀行來勢洶洶，馬雲的阿里巴巴下市私有化，準備重新上市掛牌的規畫中，網路金融是最大的賣點，阿里巴巴背後的金主博裕資本有江澤民的長孫江志成做董事，但是四大國有銀行以及股份制商業銀行也都各有靠山，每年上繳利潤高達數千億元人民幣，網路銀行是否開放、如何開放，絕對不只是單純的金融創新，必然涉及到派系根本利益的權鬥。

三月十三日，人大政協代表們舉舉手表決、拍拍手贊成、然後揮揮手告別今年兩會之後，真正的挑戰才要開始。到底網路銀行怎麼開放，才符合習近平《深化改革》的主題曲，顯然要留到兩會閉幕之後再繼續角力；還有，今年第二季、第三季各地方政府債務償還進入高峰期，如何引導債台高築的地方政府度過危機，才是北京政府真正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