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大生化所長難產 上演羅生門

在台大醫學院眾多學科中，生物化學暨分子生物學科所（簡稱「生化所」）是個特殊科所，有林榮耀、林仁混兩位中研院院士的桂冠加持，不僅帶來豐富資源，更成為台灣生技產業學術研究重鎮。

身為這個龍頭科所的所長，自然在政府分配資源時扮演關鍵角色。例如，國科會生物處多位處長，曾任台大生化所所長，手握相關領域學術研究計畫審查的生殺大權。還有，所長也順理成章是行政院國發基金董事，政府要扶植生技產業，該投資哪家生技公司，所長的意見很重要，更代表政府出任這些被投資公司的法人代表董事。此外，所長還是國家留學考試的主考官，有更多機會爭取到國科會研究計畫……，集三千寵愛於一身。

新人選出爐 周綠蘋仍在位

但令人難以想像的是，這個台大最重要的科所，本該在今年八月一日產生新主任（所長），卻因人選「難產」，由舊所長周綠蘋繼續暫代。而周綠蘋早在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的續任投票會議中，因全體專任教師投票未過半，確認不續任，成為台大生化所創立以來唯一沒做兩任、遭不續聘的所長。

對於周綠蘋的不續任，生化所裡眾說紛紜。有人質疑她的專業表現、學術成就，有人不欣賞她的領導風格，也有人質疑她壟斷資源、分配不均……。

一位未獲續聘的所長，至今依然在位，還執行了所長所有的權利和義務，引起生化所教師質疑，進而開始調查，為何遴選委員會明明推舉了新人選送給校方，卻還會有新所長「難產」這等怪事？

因為有周綠蘋的不續任案，生化所早從今年二月間就啟動所長遴選作業流程，成立遴選委員會，推舉副教授呂紹俊擔任新所長。

但台大校長李嗣涔在七月一日的公文上批示，生化所是台大最具聲譽的科所，有兩位中研院院士出身於此，所長應具有學術代表性，因此他對呂紹俊十四年來未升等有意見，要求「改」或「加送」一位具學術地位的校內、外候選人。

根據台大醫學院各科（系、所、中心）主任（所長）遴選辦法第九條規定，「遴選委員就每位推薦人選是否適合擔任主任（所長）進行討論後，逐一投票，並依討論或投票結果獲出席委員過半數同意之人選，向院、校推薦（至多三名）。」並沒有賦予校長、院長對遴選委員會推薦人選「否決」的權力。

而且，台大醫學院微生物所等數個科所，遴選委員會送給校方的人選也只有一人，校方並無加送人選的要求，而是依遴選結果公告。

因此，立委柯建銘接受台大生化所多位老師陳情時，也認為「李嗣涔的公文批示，違背醫學院的所長遴選辦法，也有違《大學法》落實校園民主、教授治校的立法精神。」

校長關鍵公文 代理所長拍板

一位生化所老師不平地表示，在台大醫學院裡，升等是一件非常複雜的政治角力，呂紹俊從美國康乃爾大學被延攬回台教書，無法升等是派系鬥爭下的犧牲品，但他得過三次優良教師獎，並非學術能力不夠格，而且符合所長徵才公告「副教授」以上、未滿六十二歲、具提升生化所未來發展之能力等資格，如果呂紹俊的學術條件不合格，遴選委員會怎會推舉他？

但最可議的是，據生化所老師轉述，李嗣涔對呂紹俊有意見的這紙公文，送到生化所後，沒理由地被周綠蘋壓了近一個月，直到七月下旬，前所長張明富質疑為何所方遲不公布新所長名單，眾老師群集周綠蘋辦公室催討，她才從桌上公文夾中拿出這紙公文，引起現場一陣譁然。

因為新任期即將開始，生化所趕緊在七月二十五日所務會議中通過，加選副教授詹迺立為第二位候選人，並為防止新人選因公文旅行，未能於八月一日前順利完成程序，又推薦詹迺立自八月一日起擔任所長代理人。

可是台大校方卻在同一天（七月二十五日）、李嗣涔出國期間又發了一份公文，表示校方同意自今年八月一日起，由周綠蘋暫代所長職務，直到新所長選出就任前一日止。但這份公文是依醫學院民國一百年七月十八日的簽呈辦理，不是依七月二十五日生化所的「最新」會議結論。

究竟七月十八日的那份公文簽呈內容是什麼？生化所老師們分頭追索，遍尋不著答案，也多次向周綠蘋要求查看那份關鍵簽呈的內容，但周綠蘋拒不出示。

生化所所長「難產」事件已演成羅生門，目前正等待新的遴選委員會進行新一輪的遴選程序。但代理所長的周綠蘋，已經三個多月無法召開所務會議，因為所裡的老師不承認她代理的正當性，紛紛以有事不克出席的技術性杯葛，讓會議流會開不成，形同無政府狀態。

從台大生化所所長之爭，讓人見識到象牙塔的利害糾葛，遠不如外界想像的那麼單純。

台大生化所7月25日推薦詹迺立為代理所長，但校方卻在同一天下發公文，同意由周綠蘋暫代所長職務。

象牙塔糾葛 牽動生技產業

以周綠蘋做一任三年的生化所長為例，她手上承接的研究案，多到必須收十五位博士生來幫忙，而學術圈慣以研究案數量來評估資源的多寡。身為國發基金董事的她，也代表政府成為中裕新藥、聯亞生技開發兩家公司的法人代表董事。

其中，中裕新藥的前身是宇昌生技，有中研院院士何大一參與，研發愛滋病治療用藥，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在擔任行政院副院長時，家族為響應政府推動「兩兆雙星」而挹注生技產業，投資了五千萬元。蔡英文卸下公職後，還曾擔任過宇昌生技董事長，成為民進黨唯一的「董事長主席」。後來，蔡英文家族退出宇昌生技，出讓的持股則由潤泰集團總裁尹衍樑旗下多家公司接手，之後改名為中裕新藥。

至於聯亞生技開發，目前手中很有機會一搏的技術，也與愛滋病治療有關。

生技中心一位不具名人士指出，生技這個圈子很小，產官學幾乎就是「三合一」，老師接政府委託的研究案，收博士生進來幫忙做研究；老師又代表政府，出任民間生技公司的法人董事；學生畢業了，就去和老師有關係的生技公司上班；而政府生技官員退下來也成立公司，賣技術給接受政府投資的生技公司……，環環相扣，自成一個奇特的生物鏈。

在上述這位生技中心人士眼中，台大生化所所長身兼國發基金董事，不僅對國發基金要投資哪幾家生技公司有影響力，也對追隨她的學生很有吸引力，至少未來前途光明，師生相得益彰；但資源過度集中，又排擠其他老師取得資源做研究，所以所長寶座競爭之激烈可想而知。

台灣發展生技產業十多年了，一直因為投資期長、燒的錢多、又不一定能回收的特質，讓生技產業未能如預期般蓬勃發展。目前，台灣每年約有一、二萬名生技相關領域畢業的學生，但新生的生技產業職缺卻只有一、二千個，僅有十分之一的幸運兒可學以致用，因為供需嚴重失衡，讓「追隨名師」成為學生選擇指導教授的重要指標。

這多少也解釋了這次台大生化所所長「難產」的奇特現象，有人不續聘卻還繼續代理所長，也有人想盡辦法要拉她下台，說穿了，就是一場活生生的資源爭奪戰。只是為何台大校長李嗣涔、醫學院長楊泮池也會捲入生化所長的「難產」風暴，頗耐人尋味。 

台大生化所所長難產，校長李嗣涔（右）與醫學院院長楊泮池（左）應出面說明白。

（攝影/林煒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