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判決 靠的是直覺

很多時候，當對迫切問題的公正分析無法產生一個明確答案，情感繼而接管，清醒理智的角色則淪落到合理化所得到的答案。你很可能會對情感有一種強烈的支持或反對的反應，但是你很難用論證向具有相反反應的人們捍衛你的觀點。

一位法官可能會把某些情感放在一旁，像是對訴訟當事人或律師的個人喜好，因為這些舉動本就不為司法遊戲所允許，老於世故之人就會了解，將判決奠基於喜好之上的危險，因為如此一來，判決將無法推展其政治目標—— 訴訟當事人的喜好與案件中的政治因素無涉。

法官對不義行為產生憤慨與矯正正義相符，對當事人的同情則不然。情感反應的這種特性，即扣人心弦又難以言喻，並不會讓情感變成司法判決中一個欠缺正當性，甚至是負面的因素。即使法官面對難以化解的不確定性，無法藉由演算程式獲得答案，他還是得做出判決。情感可以是一種思想形式，儘管它精簡又不明確。

在判決中舉足輕重

一個人對某個議題感到確定，將會減少使用系統分析的機會，特別是艱難費勁的那一種（換言之，他會以情感代替分析），然而當他感到不確定，則會正好相反。我們所採取的這種制度，迫使法官聽取挑戰其直覺的意見。這也提醒了我們，一個人應該注意法官身上的情感。

如同在大多數做決定的場合，直覺在司法判決中舉足輕重。直覺讓法官、生意人、軍隊指揮官能夠快速做出判斷，無須對行動過程的得失慎重衡量比較，直覺是一種進入由教育與特定經驗所獲得的潛意識知識庫的能力 （就像是「熟練到像是全自動」 ）。

大多數美國體制下的法官都閱歷豐富；他們長年擔任法官，而在擔任法官前則是擔任律師或是法律教學工作。法官的經驗滋養了他們的直覺。無意識的偏見正是直覺的產物，其在司法程序中扮演重要角色，而且在協調文獻與法官想法上至為關鍵。這剛好也意味著，一位法官愈有經驗，其判決受到案件中相關證據與論證的影響就愈小，而這會讓律師很不爽。

在直覺與清醒的解決問題之間做選擇通常是無意識的，因為無意識的頭腦比有意識的腦袋裝得更多， 可由直覺獲得的知識量可能相當龐大。

清晰而逐步的推理

除了直覺之外，另一個能夠獲取知識的途徑，是藉由數量較少的清醒知識，進行清晰而逐步地推理。何況司法程序往往有其時間壓力，當一個決定取決於好幾個因素，比起個別評估、加總衡量，然後得出最終結論，也許運用直覺會做得更好。

因此，法官閱歷愈豐富，對直覺反應的仰賴就愈有自信，也愈不容易被體系性的判決方法論所吸引。藉由嚴格方法論做出判決不但比直覺性的判決更為困難，而且曠日費時，但其優點卻模糊難明，因為運用如此方法論的先決條件通常不存在。就算法官的判決方法通常且不可避免地難為外人所知，因為他們的思考經過精簡，而非逐步而為。

因此司法直覺主義（judicial intuitionism）在可預見的未來會繼續存在，而且審判的制度性結構也會迫使它繼續存在。由於時限所迫，法官也沒有其他選擇；因為直覺與清醒的關注相比，極為經濟省事。由於習慣上要求法官在判決書中解釋自己的判決，使得判決中的無意識角色變得模糊。對判決書最好的理解，是解釋這項判決是如何在邏輯的逐步推理中得出，就算（其實最有可能就是如此）這項判決是由直覺得出也一樣。這可以檢驗直覺推理可能犯下的錯誤，因為直覺推理的特性就是經過概括又無法說清楚；也因此，使法官無法拒絕以直覺處理案件的情感仍有其價值。小心那些開心或者生氣的法官！

（本文摘自第四章，楊卓翰整理）

法官如何思考（首圖）
作者︰理察．波斯納
1939年出生於紐約市，擔任美國聯邦第七巡迴上訴法院院長，至今已榮獲耶魯等多所大學的榮譽博士，目前是芝加哥大學法學院資深教授。他帶領芝加哥大學的法律經濟分析學派，帶動美國法學界過去20年來最重要的一場革命。作者對美國法學理論界及實務界的貢獻既深且廣，堪稱美國當代最具影響力的法學巨擘。

譯者：李忠謙
出版：商周出版（201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