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動全球股市　你一定要認識的經濟學家

自一九八七年起，沉潛長達二十三年的經濟學家Paul A. Volcker(伏克爾)，最近重獲美國總統歐巴馬的倚重，再度擔綱成為重整全世界金融市場的頭號軍師(白宮經濟復甦顧問委員會主席)，他的一言一行，已經在美國引起熱烈的討論，甚至撼動了美國，乃至於全球股市。

伏克爾是「擇善固執」型的經濟學家，他的主張旗幟鮮明，絕不打迷糊仗，未來如果歐巴馬貫徹執行他日前所提出的「伏克爾原則」(Volcker Rule)，不只全球的金融產業結構勢必大重組，美國更將重拾以製造業為核心的經濟架構。
 

「好人當家」的傳統代表

即使近來已被視為全球股市的「短線利空」之一，但在某種程度上，伏克爾卻是代表了一個美好的時代、一個令人懷念的「好人當家」的傳統。

深受基督教義影響的美國社會，相信一位品格優良、智勇雙全的好人，能夠以無私的情操貢獻社會，將國家與人民帶向更美好的未來。這樣的核心思想，深植在美國家庭生活的每一個細節，帶領美國在兩百餘年的立國過程中，不斷強化自身的競爭力，最終取得世界領袖的地位。

伏克爾就是這個美國核心價值的具體實踐者。身高二○一公分，身材壯碩如岩石，全身散發著令人信賴的氣息，令人一眼就相信他的誠意。在公務場合永遠一絲不苟，充分傾聽不同階層同僚的意見，外表嚴肅卻不會讓人害怕，應對進退極為禮貌與得體，私下的場合則充滿詼諧幽默的智慧。

這樣的人格特質，來自於德國新教徒的家庭傳統。伏克爾的父母、以及內外祖父母們都來自德國，他的曾祖父是德國漢諾威中學的校長，伏克爾的父親老伏克爾是工程師，從三○年起，在美國紐澤西提納克市(Teaneck,New Jersey，隔著哈德遜河面對紐約市)擔任市政經理(City Manager)，這個類似市長的職位，由當地市議會投票決議後聘請，是美國在三○年代發展出的市鎮管理制度。
 

三十餘載公職生涯 戰績輝煌

老伏克爾上任就遭遇經濟大蕭條，在極為艱困的大環境裡，竟然成功清理了提納克市的財政赤字、完成三十年的城市發展藍圖、吸引對岸紐約的優質居民遷入，甚至還能降稅以回饋市民。擔任市政經理長達二十年間，他以無私的精神，不依附任何黨派，對專業財務與公務的堅持，獲得了市民的愛戴，六○年他以七十九歲的高齡辭世，全市為他發起追悼會，在市政廳設立紀念銅像，以及設立紀念公園。

父親的身教與言教，讓伏克爾對於服務公職、造福社會的價值深信不移，尤其是他在學業上極為優秀，進入普林斯頓大學取得政治經濟學士，又在哈佛大學公共政策研究所取得經濟學碩士，隨後到英國倫敦政經學院深造，他從大學時期就接觸海耶克（Friedrich A. Hayek）、孟格(C. Menger)等歐洲經濟學大師的思想，深信好的經濟政策，能夠帶給人民最高的福祉。

伏克爾生平第一個工作，是在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Fed）擔任經濟學家，而隨後的每一個工作，也與美國國家的經濟、金融政策息息相關，都是美國總統倚重的決策幕僚。

伏克爾是美國歷史上成就最顯赫、至今無人能比的金融改革者。七一年時，四十四歲的伏克爾擔任尼克森總統幕僚，以主管國際金融事務的財政部次長身分，正式終結布列頓森林協議(Bretton Woods Agreement)，放棄了奉行千年的金本位制度。

七九年，在卡特總統的任命下，伏克爾接任美國聯邦準備理事會主席，隨即面臨到美國有史以來最嚴重的通貨膨脹與經濟衰退，伏克爾一肩扛起無比的壓力，不斷收縮銀根對抗通貨膨脹，一度讓銀行間的隔夜拆款利率飆上二○％，金融市場哀鴻遍野，卻成功達成壓制通貨膨脹的不可能任務，將高漲至一三．五％的通貨膨脹率壓制到三％，為往後二十餘年的經濟榮景打下堅實的基礎，寫下前無古人，至今仍無來者的輝煌戰績

金融界傳統不在 銀行家已變炒家

伏克爾打擊通貨膨脹的戰役必須多面作戰，他在學界與政界朋友不少，但是敵人更多，八一年選上美國總統的雷根，不只黨派與伏克爾迥異，身邊一大群主張自由經濟的凱因斯派學者，也與伏克爾格格不入。在他打擊通貨膨脹的戰爭中，外界不斷質疑雷根總統對他的支持，伏克爾是靠著央行的獨立性，完成這項不可能的任務。

伏克爾在財政部與聯準會的年代，正是美國金融業兼顧傳統與成長的黃金年代。那時美國的金融業由一群老派的白種精英主導，領袖是大通銀行(Chase Manhattan Bank)的洛克斐勒（John D. Rockfeller）、花旗銀行（Citicorp）的李斯頓(Walter Wriston)、摩根銀行(JP Morgan Bank)的佩吉(Walter Page)，他們服裝一絲不苟，皮鞋永遠擦得雪亮，決策謹慎保守，一言九鼎，許多還堅守嚴格的基督教規範，例如周日絕對不進電影院享受娛樂等。

堅信傳統價值的伏克爾，對於近年金融業的貪婪非常不以為然，事實上，他在第二任聯準會主席的後期，就因為不贊成全面的金融自由化，而與雷根總統意見歧異。伏克爾卸任後，全世界的金融市場快速解除管制，金融機構不斷合併、各種新金融商品不斷被創造，「銀行家」的形象，從保守的商業銀行放款經理，變成穿著吊帶、滿口髒話、卻能日進斗金的操盤手；金融業的領袖，變成後來犯案被關的債券大王米爾肯(Michael Milken)、不斷藉購併壯大的牛仔威爾(Sandy Weill)，當然，還有索羅斯(George Soros)這些以身為「禿鷹」為榮的炒家。

不贊同繼任者的「新典範」

如果拿二十世紀末影響力最大的三位金融領袖：伏克爾、葛林史班（Alan Greenspan），以及索羅斯來比較，伏克爾與索羅斯價值觀可說水火不容，伏克爾也從未像葛林史班那樣以寬鬆的貨幣來博取媒體與市場的掌聲，他們的差異，正是兩個截然不同時代的象徵。

伏克爾對於葛林史班的「新經濟」也不太苟同，在過去二十年樂觀的氣氛中，有些經濟學家聲稱「金髮女孩經濟」(Goldilocks Economy)已經到來，亦即在新科技、新貨幣政策的引導下，全球已經進入不會過冷、也不會過熱，一切都處於完美的狀態。

伏克爾並未直接攻擊葛林史班，他只說，「我懷疑所謂的『新典範』，那些主張新的經濟結構已經來臨的理論」(I am suspicious of the idea of a new paradigm, to use that word, an entirely new structure of the economy.)，「我們已經在二○年代被騙過一次了，後來也吃足了苦頭。」

這樣一位反骨經濟學家，在終結金本位制度、擊垮通貨膨脹之後，原本早就功成身退，終身享受他擁有的光環。在八七年將聯準會主席職務交接給葛林史班之後，伏克爾加入了紐約著名的羅特希爾德(Rothschild)家族之投資銀行，擔任董事長，這家投資銀行的執行長，就是後來出任世界銀行(World Bank)總裁的沃夫森(James Wolfensohn)；伏克爾也曾擔任雀巢總公司的董事，以及許多著名機構的顧問。
 

重建美國製造業的全球競爭力

而美國金融業的發展，則在步入「後伏克爾時代」後，有了截然不同的面貌。當年雷根總統因為推動「金融自由化」(de-regulation)，沒有續聘主張嚴格管制金融業的伏克爾，而後二十年全球經濟的發展，在葛林史班的操盤下，走上一條完全不同於伏爾克理念的道路。

只不過，只要找到發聲機會，伏克爾終究不忘適度地為這「樂昏頭」的金融市場發出警語。在九一一恐怖攻擊後的公開演講裡，伏克爾說，美國人民已經感受到，「真正的英雄不是那些靠著數字與交易賺錢的銀行家，真正讓我們驕傲的，是展現無畏精神奮勇救人、恢復秩序的公僕」。他又在○三年時高呼：「政府就是要以最高的效率、最深的遠見、完成最困難的工作」，「政府必須為人民創造一個安全的社會、安全的金融體系，但是，我們的聯邦政府顯然沒有把工作做好。」

伏克爾在○三年的警告，不幸在五年之後言中，但是急著救市的歐巴馬政府，又把破天荒的資金投給金融業，○九年以來的投機熱潮更甚以往，從白宮到華爾街都忘記，短期投機炒作所營造的榮景，勢必帶給後代子孫無法償還的負債與衰退。

已經高齡八十二歲的伏克爾，仍然堅守他的「好人」傳統，不斷向歐巴馬、國會、財政部，以及聯準會大聲疾呼，一定要遏止金融業貪婪的惡習，重新將掌聲還給腳踏實地的公務人員，重建美國製造業的全球競爭力。

進入充滿暴發戶、人人追逐短利的二十一世紀，伏克爾堅持的傳統價值似乎老朽，卻值得我們重新省思：到底，我們要留些什麼給後代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