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拚酒、乾杯、喝酒,品酒戰後四十年餐桌上喝酒文化的轉變,不但見證了台灣的經濟進步、社會進步,也反映了一種心靈改革。
有機會與一位白手起家的成功企業家和他的核心團隊共進晚餐,酒酣耳熱之際,創業伊始就攜手奮鬥至今的老臣突然感嘆:
「現在和董事長一起吃飯輕鬆多了。想當初,最早的二十年,哪裡是吃飯,都是玩命似地在『拚酒』,不倒下來是不會停的;後來十年,算是『喝酒』,嘗到了一點酒的好滋味,但是舉起杯來一定得乾,壓力很大;最近十年,桌上的酒換成了葡萄酒,大家開始學『品酒』,斟酌之間不但節制,還要放慢節奏去深刻體驗,四十年下來,餐桌上的酒終於變成一種讓人愉快的東西。」
台灣餐桌上的進步
這位隨著戰後台灣一起成長的三年級生,總結:「一路走下來,這已經不只是經濟進步,也是社會進步,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心靈改革』了!」
這段話說得真好,從一個意想不到卻是大家都頗能認同的角度,精確地勾勒出四十年來的台灣變化。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話語之中「心靈改革」這個名詞。
「現在和董事長一起吃飯輕鬆多了。想當初,最早的二十年,哪裡是吃飯,都是玩命似地在『拚酒』,不倒下來是不會停的;後來十年,算是『喝酒』,嘗到了一點酒的好滋味,但是舉起杯來一定得乾,壓力很大;最近十年,桌上的酒換成了葡萄酒,大家開始學『品酒』,斟酌之間不但節制,還要放慢節奏去深刻體驗,四十年下來,餐桌上的酒終於變成一種讓人愉快的東西。」
這位隨著戰後台灣一起成長的三年級生,總結:「一路走下來,這已經不只是經濟進步,也是社會進步,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心靈改革』了!」
這段話說得真好,從一個意想不到卻是大家都頗能認同的角度,精確地勾勒出四十年來的台灣變化。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話語之中「心靈改革」這個名詞。
許多人可能不記得了,一九九○年代的李登輝總統,曾經對台灣社會提出「心靈改革」的大力呼籲。李總統詮釋所謂「心靈」就是日語裡的「魂」,心靈改革就是「魂的換新」,個人的生命乃至於國家的前途要有所進步,要提升到一個新的境界,魂不能不變。
直到李總統卸任,心靈改革運動都沒有具體可見的成果,當時大部分論者都認為這項倡議是失敗的。但現在回頭來看,關於心靈改革的結論下得過早了,雖然未必是一人風行草偃之功,但是九○年代台灣民主化風潮,將每位生活在這個地方的住民,都捲進這段特殊經驗裡去重新塑造,不管願不願意、喜不喜歡,逼使每個人思索、思辨、改變,成就現在的台灣與台灣意識。
我們偏愛談台灣的經濟成就,或是民主成就,但是還真的很少人談更深刻的「心靈改革」成就。這讓我不由得想起《六祖壇經》裡一段發人省思的故事:
功德就是心靈改革
唐朝韶州刺史韋璩曾向禪宗六祖請教,聽說達摩大師當年進宮為梁武帝開示。梁武帝語帶炫耀地向達摩問說:「朕一生以來,造寺、布施、供養,有功德否?」達摩不假辭色地回答說:「並無功德。」武帝大為不悅,甚至因此將達摩遣送出境。這段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對話,其深意到底為何?
六祖的回答很有意思,他說:「造寺、布施、供養只是修福,不可將福以為功德。功德在法身非在於福田。」修福當然是好事,應該也會有福報,但還是淪為因果,總在同一個層次與境界裡打轉,若求向上提升,終究得在功德上追求。
慧能繼續解釋:「平直是德,內見佛性,外行恭敬,若輕一切人,吾我不斷,即自無功德。自性虛妄,法身無功德。念念德行,平等直心,德即不輕。常行於敬,自修身即功,自修身心即德。功德自心作,福與功德別。」
所謂的「德」,簡單地說就是沒有偏曲,中正平和,這話說得容易,但是要求的明心見性,外行恭敬,對於實踐有嚴格的要求,一不小心很容易流為「話頭禪」。像梁武帝一樣,修福時作派高人一等,自我中心,其實毫無功德可言;另一方面,要是內在虛偽不實,功德也不可能累積。
如果一思一念都符合德行,真正做到眾生平等,心中坦直,才可能修得大功德。從定義上來審視,嚴謹地自我惕厲修身是為「功」,自我鍛鍊心靈則是「德」。功德說穿了就是心靈改革,與人際關係的改善,乃至於GNP數字的躍進、民主制度的建立等福德,在本質上迥然不同。
什麼人喝什麼酒
我之所以喋喋不休地引用與解釋,是因為所謂「品味」,是人們對外在世界有系統的美學與價值判斷的組合,都是在生命歷程中緩慢養成,受到文化環境的影響與制約,除非整體廣大群眾一起深刻反省,否則品味系統很難改變。而這種「眾生平等」的戲劇性變化,在人類社會中並不常見。
戰後台灣發展經驗中,互動的manner(禮儀)、餐酒的identification(認同)以及欣賞的taste(品味),種種MIT轉變,的確饒富深意。
(本專欄由楊子葆、焦元溥、焦桐、艾予森共同主持)
(本專欄由楊子葆、焦元溥、焦桐、艾予森共同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