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坤榮：別把公務員當笨蛋！

全國注目的速食店油品風波，在辦公室引起一陣討論。「現在真的不太敢吃雞排了，連中午要點個炸排骨飯，也猶豫半天。」「我跟朋友說好了，要一起抵制速食店、早餐也不再去那邊吃，直到他們認錯、改善為止。」不過三星期的時間，國內有很大一部分人、特別是以前「怎麼講都講不聽」的年輕人，開始改變飲食習慣。

時間拉回到六月二十一日，星期日上午十點。這一天，北縣消保官依照原訂計畫，到土城麥當勞金城店前集合。前一天發布的新聞稿，說明這次調查重點在速食店冰品檢測。但消保官、衛生局人員到齊後，進入店家卻要求檢測油品，而非冰品，業者及媒體才恍然大悟，原來先前放出來的風聲是假的。
 

聲東擊西，只為查出真相

這招「聲東擊西」目的，就是希望業者在毫無防備下，採集到較貼近「真實」的樣本。此舉也讓速食店業者來不及因應，心一急，就以妨礙營業及顧客權益為由，下逐客令。帶隊的消保官態度堅硬，氣魄地回答說：「這是行政調查，業者有義務配合。什麼妨礙生意，弄不好還可以吊銷你營業執照。」

他，是台北縣法制局長陳坤榮，國內消保官第一人。他處理過的案件，比起他的人更有名，包括黑心床墊、黑心電視，瓦斯運送安全及偷斤減兩等，還曾迫使福特及豐田兩大車廠全面召回汽車維修。

這次，他鎖定速食店高溫炸油檢測，再度引發社會重視。他認為，油品經過長時間高溫加熱後，容易變質。而翻閱相關論文後，也沒有任何研究資料能證明，高溫炸油是安全、無虞的，於是興起檢測油品念頭。但，他當時沒有預期這個動作，會引來後面軒然大波。

突檢速食店油品，事前經過沙盤推演。首先，陳坤榮故意不選在平日周一到周五的時間，而挑在星期天一早行動，「因為業者多半不會想到，公務員居然會願意在假日加班工作。」其次，星期假日客流量大，油鍋使用頻率又高，如果這天的油品出了問題，影響消費者的層面也就更大。在此情況下進行抽查，最能反映真實狀況。

「有記者抱怨我們亂發消息，說是檢測冰品、後來變成油品。害他們判斷錯誤，以為冰品檢測不過是生菌數、大腸桿菌而不以為意，沒想到因此漏了大新聞。」陳坤榮話鋒一轉，堅定地說：「但這能先講嗎？一講出去業者就有準備，這樣檢測還有意義嗎？做事要有方法，公務員不能被當成笨蛋，讓業者半夜想到都躲在棉被裡偷笑。」

一夕間，陳坤榮影響了年輕人的飲食喜好，成了正義的代名詞。為了找出問題的真相，他凡事追根究柢，步步為營。「當天到速食店勘查，油鍋裡的油顏色很深，油的表面上還有食物炸過後的懸浮物。」陳坤榮先是要求店家提出換油紀錄，速食店推託資料在總公司，他又請業者以傳真方式將換油紀錄傳過來，結果沒有任何消息。

陳坤榮不放棄，直接告訴值班經理，看不到資料他會每天過來查。隔天，業者就提出換油紀錄，看著滿滿的表格裡寫著「ＯＫ」，他原以為那代表油品「已經換過」。進一步把關、追問下去，才知道「ＯＫ」代表的意思，是「油還ＯＫ，先不用換」。更誇張的是，當天日期明明是六月二十二日，但換油紀錄卻已填到六月二十三日，讓陳坤榮發怒，知名大型連鎖速食店怎麼如此不老實。
 

對錯之間，不能有灰色地帶

對他來說，行政調查只有是非對錯，黑白之間不容許有灰色地帶。油品抽查結果還沒公布，陳坤榮又針對漢堡麵包進行調查。當時店家的回答是，麵包不含防腐劑、保存期限約六天。但沒多久後卻對媒體坦承，麵包確實含有少量防腐劑，強調是在安全範圍內。陳坤榮也態度明確表示：「我沒有說麵包的防腐劑過量，但業者先說沒加防腐劑，就是不對。」

北縣法制局祕書室主任劉慧萍形容，「局長不是一個鄉愿的人，他明辨是非，也不會刻意討好誰。」在同事眼中，陳坤榮執行消保案件經驗豐富，手法靈活。如果Ａ辦法行不通，他就改走Ｂ、Ｃ其他條路，最後一定能讓業者低頭。而能巧妙利用法律，「以法服人」，關鍵就在他熟悉《消保法》，任憑業者怎麼出奇招，也逃不過他的手掌心。

例如前幾年「國賓戲院禁帶外食」案，陳坤榮的子弟兵對此進行調查沒多久，就接到對方寄來的律師函。內容大意是，消保官無權限制戲院這項規定，但他強硬表示：「一切依法處理，《消保法》有明確規定，不是你業者就說得算。」

還有一次，陳坤榮抽查美容連鎖店「最佳女主角」，店員企圖阻擋並說：「裡面全是女客人，你不能進去。」他臉不紅、氣不喘地回應：「這是法律規定，不得拒絕。我還沒叫你全面清場哩！」

「這不是強勢濫權，而是立場堅定、執行堅持，這樣才能找出真相。」在進行調查的過程中，陳坤榮與業者間，常處於一種緊張關係。近日媒體報導，他的子弟兵、北縣主任消保官楊舜惠，就在這次稽查油品事件中，接過立委關切及不明人士恐嚇電話。陳坤榮堅信，消保官的權力來自法律授權，既然保護消費者是使命，那就不能畏首畏尾。

至於，擔任消保官需要何種特質？陳坤榮說，面試的時候，他會以實際案例考驗應試者，看他們是否能舉一反三，反應夠快。基本條件除了能活用法律知識外，還要觀察敏銳、工作態度積極，並有一顆「雞婆的心」。陳坤榮說，像楊舜惠過去擔任訴願課課長，做事認真積極，就相當適合。

陳坤榮擔任消保官十多年，他坦承，職業病隨處可見。像朋友聚會，買了鹽酥雞當下酒菜，他就會耳提面命：「這種東西最好少吃」；回家看到小孩吃洋芋片，他也忍不住說：「拿火點點看就知道！」（指洋芋片含油量高，一點火就會燒起來）。甚至在稽查黑心床墊期間，他回到家、躺在床上，都感覺有蟲子往背裡鑽。實在受不了了，乾脆連家裡床墊也一起換掉。

一般縣市消保官多是接受民眾申訴、再進行調解。但法律賦予消保官行政調查權，雖然是給自己找麻煩，但不透過公權力主動出擊，永遠查不到真相，找不到影響消費者權益的問題核心。憑著鐵漢作風，絕不妥協的性格，陳坤榮成為台灣消費者心目中真正的英雄。

■陳坤榮
現職：台北縣政府法制局局長
學歷：文化大學法律系、逢甲大學EMBA
經歷：北縣消保官、中和市調解委員會祕書、中和市公所課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