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投資的台商最大困境是成本的問題,對於從事製造業的台商,今天的中國已不再低成本的國家。
留在中國 台商面臨三大考驗 人民幣升、工資揚、非經濟因素
郭山輝也點出三個台商面臨的問題,第一是人民幣持續升值的問題,人民幣從二○○六年迄今已升值六%,預估到○八年還會再升值七%,以這樣的升值幅度,從事外銷生產的台商會很難承受。
第二個問題是工資不斷上漲的問題,而且還加上勞工短缺,在中國大陸每個城市的工資都在上漲,東莞的基本工資從○五年四五○元人民幣,到○七年已經漲到六九○元人民幣,現在勞工若在家鄉找到月薪六百元人民幣的工作,就不願再到深圳、東莞接受月薪一千元人民幣的工作。
第三個大衝擊是即將實施的新版勞動法及環保稅、資源稅,最近能源價格節節上揚,原物料上漲力道加大,更添加經營成本,但郭山輝特別指出,中國近期調整加工貿易等一連串宏觀調控措施,對企業而言,根本是「火上加油」、「雪上加霜」。這些調控是在調整產業結構,嚴控「二高一低」產業(高汙染、高耗能及資源型),並抑制低附加價值、低技術產品出口。
郭山輝批評這些手段根本達不到目的,他認為中國為抑制外貿出口,首先應限制大量出口且毛利率低的企業,結果他把目標指向鴻海,他認為鴻海在中國一年的出口就達三九○億美元,但毛利率只有九%。郭山輝認為,只要抑制鴻海一家企業的出口,馬上就可以減少中國一年三九○億美元的順差,郭山輝這一席話引來台商一陣掌聲。接著他又表示,家具、塑膠、五金等傳統產業都是中國經濟的開創者,找這些企業「開刀」,涉及「國家正義」的問題。
順誠控股的困境也是台商的問題 低成本優勢消失 生存壓力驟升
郭山輝此行回台,因為炮打鴻海,使他一躍成為新聞焦點人物。不過這是競爭實力與中國經濟轉型必然的問題,郭山輝跳出來並沒有能力解決台商目前的困境與他自己面臨的問題。首先來看郭山輝自己的問題。
順誠控股○五年十一月十七日以每股二.七五港元在香港風光上市,今年三月三日股價最高漲到五.一五港元,回頭看過去五年的營運,順誠營收從○二年三.六一億美元,○四年達四.五七億美元,○五年為五.一七億美元,去年寫下五.六八億美元新紀錄,稅前盈利則從六七七八萬美元到去年的一.○六二億美元;但是今年上半年,順誠控股受到美國次級房貸衝擊,營收只有二.三八億美元,純益降為二八八七萬美元,衰退四四.四八%,這個大衰退讓順誠控股的股價從五.一五港元,一口氣掉到二.二港元,股價重挫五七.二八%,順誠控股市值一度達一四二.一九億港元,直逼中芯半導體,如今市值掉了六十.九九億港元,已經快被漲勢凌厲的嘉泥中國追上。
順誠控股業績衰退,股價大跌,這並不是單一順誠控股的問題,而是以中國為廉價生產基地,產品外銷到歐美的台商共同面對的問題,最近香港股市漲勢凌厲,香港恆生指數再度寫下二七二五四.九七點的歷史新紀錄,但很多台資企業在香港掛牌的公司卻逆勢寫下最低股價紀錄,像是鄭崇華家族的達創以四.五港元上市,創下五.九九港元高價後,立刻跌至二.九港元。最大的燈泡廠真明麗,股價一度漲到十八.五港元,但是上半年獲利不如預期,股價一下子跌到九.八五港元。
近一年來,在香港上市的台資企業股,例如瀚宇博德、精熙國際、峻凌國際、巨騰國際、佳邦環球、凱普松、大洋集團,還有較早上市的中芯、晶門科技,股價表現都不理想。情況都像順誠控股一般,把中國當成廉價的生產基地,產品以外銷歐美為主,當毛利率愈來愈低,歐美需求又減弱的時候,台商的生存壓力遽增。
第一大考驗:人民幣升值 走勢長期看升 加重台商負擔
郭山輝擔心中國生產基地,不再是低成本的生產基地,這個憂慮未來十年不但無解,而且情況會愈來愈嚴重。台商如果不力求轉型,轉向高附加價值產品或由外銷轉向進軍中國內需市場,將來只能逐水草而居,不停地尋求廉價生產基地。中國工資上漲了,只好將工廠搬到越南,或者是往東協國家,甚至是到緬甸去設廠。
我們就以郭山輝所提及的三個問題來說,一個是人民幣升值的問題,人民幣從○五年七月二十一日啟動升值機制以來,人民幣兌美元八.三比一,如今已朝著七.五兌一美元的方向挺進,從長期角度來看,人民幣的升值才剛開始而已,如果台商連現在升值六%都大感吃不消,未來如果人民幣升到五元人民幣兌一美元,台商還有生路嗎?
目前中國經濟基本面仍在向上提升,人民幣長期看升,未來這個升值軌跡就如同當年新台幣升值一般,一九八五年台幣是四十.六元兌一美元,到了一九九二年新台幣升值到二十四.五二元,很多傳統產業不敵台灣台幣升值、工資上漲、地價大漲的壓力,紛紛展開海外投資。中國今天會成為世界工廠,台商扮演了相當重要的角色,因此,九○年代發生在台灣的事,如今也開始在中國大陸出現。
第二大考驗:工資、地價大漲 最低薪資翻一倍 便宜土地已難尋
至於工資上漲的問題,台商更是無從迴避,從一九九六年以來,中國已經十五次調整最低工資,目前最低工資已拉升到八五三元人民幣,過去雇用一名工人,大約三、四百元人民幣,如今沿海城市平均工資已經上了千元,隨著整體經濟水平的提升,中國的工資已不再廉價。在上海、北京、深圳的陸幹薪水甚至已提升到一萬到兩萬元人民幣的高水平。這個時候仍把中國當成廉價生產基地,台商只會給自己找麻煩。
除了工資上漲外,土地、房地產更可用暴漲來形容,九○年代台商到中國尋找廉價生產基地,要批多少地完全隨心所欲。現在要再找便宜的土地,只能往中西部找,沿海城市已經沒有便宜的土地,除了建廠成本大幅提高外,規模不夠大的台商連切入的機會也沒有了。
第三大考驗:非經濟因素 新勞動法護勞工 環保關注勝以往
九○年代以來,中國全力招商拚經濟,如今經濟發展起來了,汙染也留在自己身上,過去招商引資,中國不注重環保問題,如今環保重於一切,再加上社會富足起來後,新版勞動法予勞工更多保障,再加上中國期待產業轉型,捨低附加價值產業往高附加價值邁進,這些年來,中國政府不斷淘汰劣質水泥廠,或者是劣質鋼廠,並且透過整併來提升生產效益。在這樣的趨勢下,台商仍用九○年代心態在經營中國大陸的市場,包準第一個被淘汰。
九○年代以來,中國成為世界工廠,由於有龐大的低價勞力當後盾,雖然從二○○○年以來,全世界原物料價格無不大漲,像是石油從十六.七美元大漲到八十四.一美元,油價足足大漲四倍;銅價從一三三八.五美元大漲到八千八百美元,大漲五五七%;鎳價更是一度大漲超過十倍,原物料大漲,但是工業產品不漲反跌,這是因為製造商互相殺戮,除了吸收原物料漲價外,產品互相競價,愈殺愈便宜,無力抵擋價格戰的台商便不支倒地。
從二○○○年以來,原物料價格一路上漲,以台商為主的生產商都扮演吸收原物料上漲的角色,自然使得毛利率愈殺愈低。這個情況到了今年,加入農產品價格大漲的因素,像小麥從一英斗三百美分,如今漲到九二七美分;黃豆價格也漲到一千美分以上,中國八月CPI(消費者物價指數)創了六.五%的十一年來新高紀錄,其中豬肉價格大漲四九%,油酯類價格上漲三四.六%,雞蛋價格上漲二二.七%,這些軟商品價格上漲,不像硬商品的上漲,可在生產過程中由中間製造商直接吸納。這種成本推進無處不在,例如,一次雇用幾萬人或幾十萬人的台商工廠,單是每天開伙,僅僅伙食費便增加不少,這也使台商更加吃不消。
而正如郭山輝所說的,家具、塑膠、五金等產業都是中國經濟的開創者,但是這已不是未來中國經濟成長的主力,台商如果緬懷於昔日風光,只有自取滅亡而已。九○年代中國經濟在萌芽的初期,一般中小企業在中國已經很有競爭力,但是十幾、二十年下來,中國經濟的版圖與規模已完全不一樣,像是中國的進出口貿易,二千年只有四千七百多萬美元,今年會超越二兆美元;一九九六年中國的外匯存底只有一○五○億美元,如今是一.三三兆美元;二○○○年中國經濟總產值是八二○○億美元,如今將超過三兆美元;中國已搖身成為經濟大國,而中國的企業像是中國移動市值二.四三兆港元,已遠遠超越匯豐控股一.六七兆港元,中國石油、中國工商銀行都成為全球前十大市值的大企業。台商如果沒有像鴻海集團透過購併整合提升競爭力,老早在中國大市場的激烈競賽中淘汰出局。
這是中國經濟的蛻變,台商絕不可以廉價代工為惟一手段,這些年來,台商透過廣大中國十三億人口市場精耕,像是康師傅今年上半年純益即達一.四五億美元,股價從二○○○年○.四港元,一直漲到今天的十二.二港元。還有深耕中國通路的自然美,上半年營收一.九三億人民幣,純益七四三二.九萬人民幣,成長四九.九一%。生產CNC機座的友佳國際,上半年營收三.六三億人民幣,純益四一三六.八萬人民幣,成長一六三%,友佳的股價以一.一港元上市,如今漲到六.五二港元,算是漲了好幾倍。生產汽車零組件的敏實以二.二五港元在○五年十二月掛牌上市,今年上半年營收六.三六億元人民幣,純益二.○三億元,EPS達○.二四五元人民幣,成長六○.五%,如今股價已漲到十一.八六港元,這些逆勢崛起的台資企業都是在中國十三億內需市場中找到出路。
對照八月以來,台股從七九八七點反彈,領軍攻堅的重點在水泥、食品、塑化、橡膠、玻璃、鋼鐵等內需產業,其中正新、巨大、美利達股價一路往前挺進,台泥、亞泥、統一、大成、台橡等股價都站上五十元大關,這代表了中國需求的效應正全力發酵,連結中國需求的產業與公司也跟著水漲船高。反之,以中國為廉價生產基地,產品外銷歐美的企業,股價已遭到嚴厲的考驗。
中國經濟蛻變 台灣大機會 打造有利環境 爭取台商回流
九○年代,台灣的傳統產業在台幣升值、工資與地價大漲的壓力中,把台灣的生產基地移轉到中國,如今經過十幾年耕耘,像是台泥、亞泥、建大、正新、巨大、美利達、康師傅等終於在中國內需市場找到出路,目前台灣很多電子業在中國碰到困境,正有如台灣傳統產業在九○年代的台灣碰到瓶頸一般,他們慢慢感受到人民幣升值,中國大陸工資、地價上漲,再加上環保、勞工等非經濟因素的約束,經營環境已不像一九九○年代那股優游自在,台商除了積極轉型外,必須回頭搶攻中國內需市場,要不然必須繼續尋找更廉價的生產基地。
對目前台灣執政當局來說,當前也是迎接台商回台加碼投資台灣的好時機,一方面,新台幣兌美元在九二年升值到二十四.五二元,如今在三十二.六元左右,這十幾年來,人民幣升多貶少,台幣則以貶值為常態。這個情況跟九○年代人民幣貶值,台幣大升值大異其趣,台灣最大的壓力已經過了。
其次是台商大規模外移,使得十幾年來台灣的工資不漲反跌,很多大學畢業生到現在還在領二萬四千元的月薪,跟中國大陸高階人力相差已不大,況且,廠商外移,台灣很多工業區廠房都空著,目前南部的工業區地價跟深圳、東莞相較已相差無幾,再加上各縣市政府招商態度都趨積極,此刻正是政府敞開雙手歡迎台商回台投資的好時機。
如果政府願意在資金的匯進匯出,稅負上多採取一些更具競爭力的改變,反而郭山輝這一席話是政府爭取台商回台投資的最好時機。九○年代以來,中國一直扮演對台吸金的角色,此時中國經濟水漲船高,台灣最大的壓力已過,一旦台商資金回流,台灣經濟勢將再起,台灣又要充滿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