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是獨派人士精神領袖的前總統李登輝,一月二十九日特別選定《壹週刊》及TVBS兩家傳媒接受訪問,一反過去他堅定的台獨理念,強調他從未主張台獨,因為台灣老早已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同時他也表示,很想去中國大陸走走,最想走一趟五千年前孔子周遊列國走過的路。最值得注意的是,李前總統在兩岸關係上主張大膽開放中資來台、讓大陸客來台觀光……。
看到李前總統宣示這三個重點,很多獨派人士頓時驚愕得說不出話來,有的忙著為他的說詞找台階;也有的批判李前總統是投機政客,晚節不保,甚至不惜跟他劃清界線;而國民黨主席馬英九則回應說為時稍晚,但他表示歡迎李前總統的改變。
從一九九六年祭起「戒急用忍」大旗,到二○○○年國民黨敗選,退出國民黨,李登輝先生祭起台獨大旗,他幾乎旗幟鮮明地反對台灣與中國有任何形式的往來。甚至是阿扁總統執政以來,也多次提出對中國的開放政策,但也都因為李登輝率領他的台聯子弟兵,一路杯葛到底,而使兩岸的開放政策進退維谷。
最近的一次是去年中,陳總統與蘇貞昌院長發起二次經發會,原本被大家視為是為兩岸政策開放而召開的一次政治大拜拜,大家矚目的焦點都在開放大陸人士來台觀光、兩岸客貨運包機直航,乃至四○%的投資上限鬆綁等議題上,無奈台聯立委及部分獨派大老從頭杯葛到尾,再加上所有議題只要有一個人反對就無法成為共識,經發會當然不了了之,台灣依然在原地打轉。
李前總統及其台聯子弟兵反對兩岸政策鬆綁,已幾乎成了牢不可破的台聯戒律,像是八吋晶圓開放、四○%的上限鬆綁、兩岸直航議題,碰上台聯立委,鐵定被封殺,因此,外界向來有五%的台聯立委綁架阿扁總統的說法,於是李登輝一夫當關,阿扁總統在兩岸政策上翻來覆去一下子「積極開放,有效管理」,一下子又改成「積極管理,有效開放」,但始終翻不出李前總統的手掌心。
李登輝大轉向的幾個重要觀點
現在令大家震驚的是,頑強的台獨領航人李前總統突然之間大轉向,這有如一位八十多歲的思想導師,突然開快車,加足馬力,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迴轉,他將車子掉過頭來開,但是跟在他後面的徒子徒孫,卻來不及轉身,有的擠得四腳朝天,有的向前奔馳,卻不知所措。
當然有很多政治分析家都認為,李前總統此舉有深奧的政治謀略考量,有人認為他是在幫王金平院長角逐二○○八年的布局,也有人認為李登輝先生可能有意打破政黨界線,重新再造。但是,我們從投資的角度來看,李前總統在此時突然來個政治大轉向,很可能是兩岸關係大變化的一個起點;甚至我們可以大膽直言,未來三個月內兩岸政策必有重大變化。二○○七年的台灣很像是○三年的香港,當社會經濟面臨大瓶頸的時候,台灣必須轉向,一向被視為大謀略家的李前總統此時大轉向,可能對未來兩岸政策、投資股市與房地產,甚至是未來台灣經濟走向,恐怕都有重大影響。
我們先來審視一下這次李前總統「轉向」的一些重要觀點:他說,「整個台灣像一桶水,水一直流出去,卻沒有進來,你叫這些老百姓怎麼生活?」「台灣不能單方面流失資金、人才、技術,也必須思考如何引進中國資金的問題。」他特別以香港為例,他說,「香港在一九九七年主權移交後,經濟情況很不好,但在○三、○四年,中港關係建立起來,讓大量的大陸觀光客到香港吃東西、買東西,股票也到香港上市,現在香港經濟好得不得了。」因此,他大膽主張「讓中資來台,大陸人士來台觀光」,「應該開放他們來消費,讓台灣也可以成為世界名牌集中的地方。」
同樣是老一代政治人物,李前總統仍然是嗅覺最敏銳的一位,記得去年中,財訊文化事業邀請日本野村綜研的辜朝明先生回台演講,演講前,我特別邀請辜朝明先生與他的父親辜寬敏資政共進晚餐,結果談到兩岸的問題,辜寬敏先生仍然立場堅定地表示三個理念,一是他認為中國依然是一個窮國家,根本沒有能力出國旅遊;其次他認為千萬不可開放大陸人士來台觀光,因為一天開放一千人,至少會跑掉五百人;三是兩岸直航對中國有利,對台灣不利。
當晚我特別向辜老先生說,中國已是世界第二大旅遊國家,更是全球最有購買力的旅遊採購團;其次是中國經濟已經起來了,大陸人士來台可能會有人偷跑,但是情況不會那麼嚴重,況且這是政府應盡的職責。至於兩岸直航的議題,我用了一個十分淺顯的例子,例如從台北坐火車到高雄,只要買一張火車票,就可以直接坐到高雄,這是直航;但是現在卻必須先坐到花蓮,再從花蓮坐回台北,再坐到高雄,結果我們花掉的時間更長,票價也更貴,更要命的是外面的人從此不進來了。因為不直航,使台灣加速邊緣化的危機。
人流、物流、金流 只出不進
李前總統已看出「台灣像一桶水,水一直流出去」的問題。這些年來台灣經濟困窘,最大的問題所在是兩岸的人流、物流、金流都不對流,而且對台灣來說,幾乎是只出不進,過去十幾年來,台商赴中國投資,總金額大家估算都不同,但是實質可能達二千八百億美元之多,但是大陸的錢卻很難流進台灣,台灣的錢只有出沒有進。在人流上面,以○五年為例,國人赴大陸旅遊一年達四二○萬人次,但是大陸人士透過第三地,到台灣旅遊或商務考察的人士卻不到二十萬人次,台灣那麼小,跑到大陸那麼多,中國那麼大,來台灣的人卻那麼少,這是完全不相稱的人才對流。
去年我曾跟阿扁總統提及兩岸資金、人才的不對流問題,我曾舉一個人拉肚子拉三天,恐怕只能躺在床上,全身乏力,走不動,但是過去十多年來,台灣只出不進,等同拉肚子拉了十幾年,即使不死,也祇剩下半條命,這是兩岸政策鬆綁的重要所在,換句話說,台灣應開大門,讓大陸人士來台。
開放大陸人士來台觀光有幾個好處,一是大陸人士來台消費,這是化解台灣內需式微的有效良藥,一旦大陸人士來台觀光,平常空蕩蕩的餐廳、計程車生意立刻會好起來,飯店住房率也會大大提升,台灣消費不足的問題,很快迎刃而解。
其次是大陸人士來台申請證照,或在台灣的行動,都得接受台灣管轄,那是台灣對中國入境人士行使的「主權」,大陸人士來台愈多,愈能彰顯台灣「主權」,何懼之有?況且,大陸人士來台,每天看電視新聞,看到台灣政治界的「大鳴大放」,豈不像莒光日政治教學般,說不定這些來台觀光人士,未來會成為中國民主化的尖兵,政府當局為何不積極尋求突破?怪不得李前總統也要說:「不要把每個大陸來的,都當成特務,你沒有膽量怎麼做事情?」
雖然有很多人用陰謀論來揣測李前總統這回大轉身必有大謀略,不過我們相信李前總統看到台灣經濟的一些困境與出路,說穿了是目前似乎只出不進的政策。而且,政府愈是高唱根留台灣,愈是對台商投資設限,錢似乎永遠與執政者期待的方向背道而馳。
從數字看台灣資產外流現象
從這些數目就夠令人怵目驚心了,到目前為止,國人持有外國資產已將近新台幣二十二兆元,這些年來,若非從外頭流進來的那些真假外資撐場面,台灣的股市、房地產恐怕很難看,國人每年購買美股、日股及港股金額都相當大,單是去年透過委託帳戶買股票的金額就達新台幣六九○九億元,資金從台灣源源不絕的外流,到現在根本沒有改變。
這種只出不進的狀況讓台灣的經濟愈來愈困難,就以兩岸同時加入WTO為例,過去五年台灣的GDP(國內生產毛額)平均成長是四·四%,中國是一○%;台灣的出口平均成長一二·九%,中國則達二八·四%,過去五年來,台灣的外匯存底增加一一四%,但是中國增加二一七六%,中國外匯存底躍升到一兆六六三億美元,已創下空前紀錄,同樣加入WTO,台灣各項紀錄都差中國一大截。
最近擺在眼前的還有行政院主計處公布○六年十二月的景氣判斷分數只有十六分,燈號再度出現二○○三年SARS來襲的藍燈。過去這半年,景氣判斷分數從二十二分回落到十六分,距離上一次藍燈,○三年SARS來襲的四、五月只有十四分,只差了一點點。SARS疫情襲擊全世界,使得空中旅遊、觀光幾乎中斷。現在是全世界景氣熾熱之時,中國與越南政府都在為經濟過熱而傷腦筋,台灣卻為經濟過冷發愁,根源仍在這種只出不進的經濟。
目前台灣各項經濟指標都回落到谷底,情況很像李前總統這回特別提到的○三年前後的香港,九七年香港主權回歸之後,香港馬上受到亞洲金融風暴襲擊,當時索羅斯等投機大鱷放空港股與港幣,中國出面力挺特區政府,讓香港躲過一場金融危機。不過港人對中國仍然有戒心,像是《基本法》二十三條就激起五十萬港人上街頭。
與中簽訂CEPA 香港景氣大復甦
在○三年之前,很多港人很有自尊,他們反對香港對中國的開放,像羅浮海關到底應開到幾點,就吵了很久。很多香港人不屑學習普通話,不過當香港經濟跌落谷底時,香港人也不得不改變,○三年香港與中國政府簽訂CEPA(雙方緊密關係安排),大陸人開始可以自由行到香港去旅遊,大批大陸人士進入香港,使原本冷清的市況突然好轉,多數香港人見識了這個威力,大家為了做生意,無不賣力學普通話。
○三年香港股市跌至八三三一點,房地產暴跌七○%,香港出現資產負債的人多達十幾萬人,但是在CEPA之後,大陸人進入香港後,香港的蕭條景象完全改觀,香港地產大漲,股市熱絡,大批大陸人湧進香港,使香港搖身一變成為購物天堂,大批中國國企股到香港上市,又造成香港股市的大漲。才短短三、四年,香港恆生指數從八三三一點大漲到二○九七一點,國企指數更從一三八七點大漲到一○八七七點,這是香港有史以來最熱絡的景氣。
目前台灣的經濟現況,與○三年的香港「似曾相似」,行政院公布的○六年十二月景氣判斷分數十六分,跟○三年SARS來襲的十四分藍燈,幾乎沒有什麼兩樣。理論上,去年底,國人熱烈期盼股市上萬點,國內景氣比預期更熱,但是國內投資及國人消費數字都不理想,顯然台灣「只出不進」的經濟結構面臨了很大問題,這個時候打通兩岸目前不對流的「人流、物流、金流」,應是台灣經濟重新再起的另一個憑藉。
李登輝領導的台聯過去一向以堅定的台獨立場,堅持不與中國打交道著稱,如今突然之間來個大轉向,以「謀略」著稱的李前總統應該不是臨時起意,想必他已思考過台灣的人流、金流,就像「一桶水」一般,不斷地往外流,這個問題不解決是不行的。顯然有那麼多的台商到大陸做生意,有那麼多的國內投資人運用各種管道去買大陸股票,或是到北京、上海置產,更有那麼多人到大陸去旅遊,此時把這個「只出不進」的策略,若能適度調整一下,台灣的格局就會變得很不一樣。
去年陳總統高喊台股上萬點,其實真正的任督二脈在兩岸關係,如果兩岸維持目前現狀,台灣產業揮灑的空間不大;但是兩岸真的「通了」,那麼目前台股七七七七點的位置,會不會是香港○三年八三三一點的翻版,就值得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