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潭湖中的光華島上,一位小販近半年著實發了筆財,因為他標榜自己賣的,是用阿里山的茶,配上日月潭的水所煮的茶葉蛋,結果每天絡繹不絕到訪的大陸客,幾乎人手一袋,看得其他商家心中直有氣:「不過就是顆茶葉蛋嘛!」大陸客來了,雖然只是一小批,卻引起台灣社會的關注,只因他們擺脫了以往貧困的形象,大剌剌地將人民幣撒向台灣。而日月潭的茶葉蛋故事,則預先宣告台灣民眾即將面對的兩個場景:往後我們得學習和「同志」們相處,同時更要有智慧地賺取愈來愈會淹台灣人腳目的人民幣。
只是當金黃透紅的朝陽從雲海中躍然天際時,周邊卻傳來一陣陣捲舌口音的讚歎聲,該名總經理的太太輕扯著老公的衣袖說:「好像去年在黃山觀日出的感覺!」
中部日月潭近日來新聞不斷,但這並非日月潭景觀又有了新賣點,而是借助中國名模首次訪台,以及微軟中國四百名高階主管來台參加經理年會所帶動的一波熱潮。
這兩支受各界關注的中國大陸旅遊團,不僅再度掀起兩岸觀光人氣議題,同時也替著名景點的商家們,編織出一幅幅美麗的消費場景:大陸客來了,人民幣也來了。
塞滿各大觀光據點 中南部經濟復甦最大功臣
根據觀光局最新統計,截至今年七月底,來台觀光的中國遊客便達到五萬六千人,已是去年人數總和。每周一到周四,台灣各大著名景點,幾乎都擠滿了「阿陸仔」身影,相信台北市民的體會也至為深刻,只要上午九點前後,經過博愛特區北一女中旁的停車場,都會見到一整團拿著相機猛拍照的「同志」,還不時交頭接耳的用各種南腔北調說著:「阿扁就在裡面!」
「這一批批中國觀光客,可是中南部這兩年經濟復甦的最大功臣。」中國時報旅行社觀光部經理喬欣國,不斷強調只能用「訝異」二字來形容中國觀光團的消費實力。
挾帶強大消費能力 名牌、名產、化妝品整箱搬
所有帶國內團的台灣導遊都有一致的結論,來台觀光客中消費能力最強的,首推中國大陸團,再來是日本客,韓國排名第三,星馬港澳人士居末。中國遊客人數是最少的一群,經濟附加價值卻最高。觀光局業務組長吳朝彥私下透露,據內部統計資料顯示,去年每位大陸客在台七天的平均消費為二百三十七美元,相當於新台幣八千元,這項數據每年仍在逐步遞增當中。
這種驚人的消費能力,上海湯臣集團總經理徐彬印象相當深刻,一次帶領中國企業家團來台參訪,親眼目睹這批年輕老闆們走進忠孝東路上的莎莎化妝品店,短短半小時內,一口氣買了新台幣十四萬元的香水,店員還緊急向分店調貨;隨後團員又轉進SOGO百貨,一見到陳列的POLO衫,二話不說立刻要了二十件,店員包裝時笑得嘴都合不起來。
團員臉上不僅堆滿笑容,嘴中還直喊著:「比大陸便宜多了,是唄!」言猶在耳,抵達了台中,只見某位團員爽快地丟出人民幣將近一萬多元(約新台幣五萬元),購買名產太陽餅,為此,還特別買了兩個皮箱分裝,而皮箱價格也差不多快新台幣兩萬元。
當記者探訪一批資深的台灣導遊,詢問中國觀光客真是如此豪氣十足時,得到的回應竟是一陣冷笑:「這有什麼嘛,還有更誇張的呢!」據透露,一位上海女老闆指名要到台北仁愛路上的帝寶參觀,僅一個小時內,便以台灣親友名義訂了一戶上億元豪宅,之後還要求看張大千的名畫,最後交易未成,但絕非金錢因素,而是真偽難以判定的原因。
宏盛帝寶總經理許東隆雖不願直接證實這項消息,但他也委婉地表示,若兩岸開放三通,中國人士絕對是台灣豪宅的第一買家。
而接到最美麗的中國名模團的台灣導遊,是有八年資歷的郭文珍,他曾經帶過來自東北的富太太團,「只見她們走進百貨公司,就買了三十多組SKII。」郭文珍說,SKII一組九千多元,將近新台幣三十萬元,因不能用人民幣付款,因此由他代為刷卡,結果自己反倒變成SKII的VIP會員。
一旁的資深導遊黃素貞也插話說,其實台灣品牌深獲大陸觀光客的喜愛,常遇見指名要買La new、阿瘦皮鞋的中國客人,且每次每人都是十來雙大批採購,「最誇張的是買五分珠牙痛藥,一次花新台幣七萬元,整整打包一個大紙箱回飯店。」黃素貞判斷可能是受到台商影響,覺得效用不錯,才會知道台灣藥品的名稱。
通常,一般旅行社安排大陸團的晚間行程,是回飯店休息,主要為了保持這群嬌客旺盛的體力,第二天繼續奮戰血拼;至於這樣晚上會不會太過無聊,答案居然是「待在房間裡更精采」。
原來大陸客對於台灣有線電台琳琅滿目的政論節目,簡直瘋狂喜愛,對台灣的言論尺度也大感好奇,有時看到電視來賓罵阿扁的鏡頭,房間就會陸續傳出叫好之聲。
一位不願具名的導遊還透露,台灣旅行社接中國團不安排「夜間春色」活動,一方面怕被查到了惹麻煩,一方面心中也不願將台灣女人推向中國男人的懷抱;該名導遊說,這種心態其實也滿有趣的,因為半數來台的日本團都買春,導遊也樂意帶隊,但是對中國觀光團就是沒興趣。
當然,若是由台商邀請的中國參訪團,則有被台商私下接走娛樂的可能。
兩蔣、小鄧同志都愛 到慈湖想開棺驗屍
中國觀光客蜂擁來台,台灣商家雨露均霑,未來哪些商品將成為熱點?
友愛旅行社副總彭舜得的觀察是,兩蔣和小鄧(蔣介石、蔣經國父子和鄧麗君)絕對是大陸客的最愛,張學良也有賣點,因此開發周邊商品絕對商機無窮,每位大陸客都會買上一兩樣。
彭舜得還笑稱,將來若金寶山墓園開始收門票,老闆一定會賺翻。
至於慈湖和頭寮也令中國遊客相當瘋狂,只是他們某些驚人之舉,常讓彭舜得頗為尷尬,譬如會指著老蔣的棺材說,「打開來讓我瞧瞧嘛!」
而一些腦筋靈光的台灣商家,則懂得讓中國遊客開心,並從他們口袋裡不斷掏錢。台中日月潭的邵族文化村於八年前成立,早期從接歐美、日本、東南亞觀光客做起,幾年前也開始接手中國參訪團,因此堪稱為全日月潭經營中國觀光團的藝品店始祖。
來到邵族文化村,與其說這是藝品店,不如說是個藝品大賣場,老闆張文標抓準大陸客商機,九二一大地震後,斥資上千萬元將之改為複合式賣場,數百坪的空間,一樓是藝品賣場,二樓則是餐廳。
當觀光客一推開玻璃門後,整個邵族文化村三十多名員工大陣仗排開、載歌載舞、列隊歡迎。
最具特色的是,每位邵族員工均各司其職,且皆有獨特專長,有的操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有的則是廣東話說得極為道地,要服務中國哪個地方來的遊客都不是問題。
而邵族文化村的靈魂人物布妮,是位精明幹練的行銷高手,他是老闆張文標的大嫂,返鄉後與親戚合力經營藝品店。在店內,她耳聽四面、眼觀八方,坐在泡茶區,不負責買賣,但只要看到難纏,甚至出手阻止其他客人購物的「意見領袖」時,老闆娘就會一一將這些「毒舌」大陸客吆喝過來,說學逗唱以分散注意力,進而提高整體的購買力。
搶購商品不落人後 愛買3C產品 更迷故宮商品
「阿陸仔」對某些台灣品牌似乎特別眷戀,某位導遊形容,若非行程緊湊,只消帶著大陸團到明基電腦、燦坤,或是大潤發賣場逛逛,一定會引起一陣瘋狂採購,尤其3C產品在中國價格仍偏貴,且品質優劣不一,台灣品牌效應此時正好發揮作用。
這股台灣熱還延燒到故宮博物院,近來故宮新落成的精品專賣店,成為中國遊客一擲萬金的場所。
故宮名氣最大的珍藏品,就屬《翠玉白菜》了,周邊約達五十種品項商品,大陸客最愛的是定價一百元的手機吊飾,往往一帶就是幾十份;一枚要價三千元台幣的「白菜紀念金幣」,也是熱賣商品,尤其是包裝上印有「故宮」的徽章,更讓購買的大陸客,有來到台灣的榮譽感。
而《清明上河圖》絹本定價一萬二千元台幣,也是中國觀光客極為喜愛的伴手禮。據故宮販賣部員工透露,將《清明上河圖》絹本帶回去送給長官,是極佳的餽贈禮物。此外,純度達九九%純金的黃金畫,有五千八百元與九千八百元兩種價格,也是大陸客人的最愛。只因他們最喜歡黃金。
除了台灣知名品牌、餐廳飯店、商品名店外,還有一種鮮為人知,卻能抓住這波人民幣錢潮的組織團體。
這些組織團體包括不少已成立的兩岸交流協會、基金會等,由於中國參訪團必須透過台灣對口單位邀請,政府才核發入台證,故旅行社莫不透過他們,以買人頭方式組團,一個人頭費新台幣七千元上下,若是以農業團名義來訪價錢更高,行情有一萬二千元。
大陸客來台的風潮還引起了一陣職場旋風,根據觀光局的統計,近年來報考旅遊執照的台灣民眾急速上升,目前至少一萬人擁有合法牌照,但實際的帶團能力卻令人質疑。不過以前待過救國團等單位的團康老手,可能將有事業第二春的發展機會,只要考上導遊執照,將來勢必成為最搶手的導遊人選。
澎湖 綠島 阿里山
若談到台灣觀光景點的開發,安順旅行社總經理林維揚的觀察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指出,大陸客最耳熟能詳的三首台灣歌曲是:(外婆的澎湖灣)、(綠島小夜曲)、(阿里山的姑娘(高山青))。
阿里山不必說了,早已是朝拜聖地,而澎湖和綠島行也在逐漸升溫之中,「當大陸遊客看到綠島一塊刻有『滅共復國』的石碑時,就會興起一股莫名地喜悅,因為終於親身領受國共當年鬥爭的歷史紀錄。」林維揚不斷強調這塊石刻一定得好好保存著,「對觀光實在太有助益了。」
這還不打緊,據傳當中國遊客瞄到綠島監獄外的簡介,上面寫著呂秀蓮副總統待過於此的紀錄時,這些中國觀光客臉上更是堆滿了笑容,頻頻點頭,他們笑而不語的詭異表情,讓人覺得噴飯。
補回流失台資 從引進中國觀光客下手
中國觀光客的消費能力在旅遊業界已不是稀奇話題,問題是兩岸政府開放的蝸牛步伐,攪得業者總是心癢難搔。
上海湯臣老總徐彬就認為,台灣應該主動放開腳步,去開發中國觀光客。
他推估中國的百萬台商,每人每月若在中國消費新台幣二萬元,不就等同台灣每月少了新台幣二百億元的消費金額,如果不從開放中國旅遊補回來,就難怪商家叫苦連天、抱怨政府了。
只是,眼見這些中國豪客在台大手筆的「示範演出」,畢竟仍是杯水車薪,對許多期待並投入資本的中南部商家而言,在量能不足的情況下,至今僅能溫飽,難以致富,春天的腳步似乎已經聽到,但總是遲遲未見身影啊!
/小檔案/
█別害怕,我不是公安同志
每天,在阿里山森林遊樂區的遊覽車停放處,都有當地管區派出所員警輪值,拿著觀光局的中國觀光團名單,逐一與每團導遊核對。
不過警察站在大門口確實令遊客心理壓力很大,所以這些看管大陸客的執勤員警不必著制服,造形設計完全隨興創意。
當然,負責此項業務的員警,每天得例行點清團量和旅客人數,遇著愛遲到的團,就得苦苦等候;最重要的是,人數一定要和觀光局通報的相等,少了一人,就須立即通報,並把人找出來。
據照片中間這位頭髮捲捲的劉姓員警表示,最麻煩的狀況是,旅客的台灣家屬同來阿里山旅遊,並把遊客接回家吃飯,或自作聰明帶人私自遊玩,這可會鬧得天翻地覆,非得把人點齊,才能下班。
看來,中國團在現行兩岸政策下,就像被嚴密督導「郊遊』的小學生,每天到哪處景點、哪家餐廳用餐,都要被點名。這,就是兩岸觀光政策下的特殊怪異現象。
「馬桶也能坐裂開,沒聽過吧!」一位帶領中國團的導遊搖頭說,大陸觀光客的破壞力和消費力一樣可觀,一些三星級飯店的清潔人員,在中國團來訪後簡直忙翻了,平均一小時要清理電梯一次,裡面盡是菸頭。
雖然導遊每天在車上頻頻教誨,但下了車後依然如故,吐痰壞習慣也不知從何規勸起,不過某導遊風趣地說,「還好吐得很準,沒濺在別人衣服上!」
破壞力一流,抱怨聲也是不斷,基本上,中國遊客來台幾乎天天批評,尤其一些著名景點更被評論得體無完膚,「日月潭,比千島湖小多了!」「阿里山,哎呀,和黃山能並提嗎?」「高雄港簡直小到不能見人!」只是台灣導遊均有默契,通常不發一語,直到送機時,才諷刺地回上一句,「沒錯啊,這些著名景點都小得很,但不知道祖國大陸有哪個省,又有山、又有水,還能同時有個港呢?」
當然,中國遊客也並非全然不滿意,故宮和太魯閣就是兩處最受稱道的景點,只是也有遊客對故宮寶物發難:「這不都是偷我們的東西嘛!」一旁導遊則很客氣的奉上:「別緊張,先讓我們保管,等統一後再搬回去也不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