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公開發表「挑戰物質三態」的研究成果,趙治宇瞬間成為各界新寵兒,即使被許多台灣學者猜測「可能是未來諾貝爾獎得主」,趙治宇仍只想回歸挖掘真相的單純樂趣,就像他小時候拆手錶、拆收音機、觀測颱風般的單純……
這就是台大物理系副教授趙治宇率領他的液晶研究團隊,所改裝獨步全球的「生物環境穿透式電子顯微鏡」。為了這台機器,趙治宇花了十一年的青春歲月,以革命性的動力真空抽氣系統,擺放在手工組裝的角鋼架上,左邊和後方的管線及鎖鈕,每一顆螺絲帽,都是趙治宇用生命鍛鑄的印記。
「玩這台顯微鏡,心臟要很大條。」穿著黑色西裝、沒打領帶的趙治宇,顯得有點白皙。「改裝的過程充滿風險,除了會當機,要是機電設計的經驗不夠豐富,很可能會因十萬伏特的高壓電或輻射而受傷。」趙治宇說。
一會兒介紹自己一手敲打的奈米焦耳量測儀,一會兒又要研究生拿出自製的液晶晶胞。看他在一百坪大的實驗室轉來轉去,不禁讓人聯想到,孩童也是如此獻寶般地對其他人秀出得意的玩具。
成名…只想回歸學術工作挖掘真相
不過,趙治宇正在考慮要為「寶物們」加裝監視器,並且改掉電話號碼。因為最近兩星期以來,他的辦公室與實驗室簡直成了旅遊勝地。電話響個不停,電子信箱一打開就湧入上百封e-mial,更有一位望子成龍的母親,帶著讀建中的小孩前來,指名要求見他。
今年才三十四歲的趙治宇,自從公開發表「挑戰物質三態」的研究成果後,原本安靜的物理系新館,一瞬間不得安寧。不僅台大醫學院搶著跟他合作的教授非常多,就連世界各地包括哈佛大學醫學院在內的許多學術機構,也在等著他點頭答應共同研究。
見識了成名後的連鎖效應,特別是媒體的追逐,《紐約時報》、《英國皇家衛報》乃至於大陸的《人民日報》等,接連打來越洋電話採訪,實在讓趙治宇嚇了一大跳。不太能適應如此「厚愛」的趙治宇說,「我畢竟還是做學術的人,學術是嚴謹的,這樣的瘋狂不是我要的。」
被許多台灣學者猜測「可能是未來諾貝爾獎得主」的趙治宇,目前只想回歸最喜歡的學術工作,沉浸在挖掘出真相的樂趣,就像他小時候拆手錶、拆收音機、觀測颱風般的單純。
如今大放異彩的趙治宇,其實,小學的成績不是太好,只有數學和自然可以考一百分。直到大學聯考前夕,他才突然名列前茅。但是他不想當醫生,也不想做工程師,他認為物理是科學之母,一心只想進台大物理系。
進入台大物理系讀書,趙治宇遇到了影響一生的恩師——前中研院院長吳大猷。趙治宇修了他一門課,拿了九十八分,是全班最高分。分數不重要,重要的是,吳大猷雖然是理論物理學家,但是上課時一直強調手藝與努力的重要。他鼓勵大家自己組裝機器,做別人做不到與量測不到的事情。趙治宇充滿感謝地說,「他的鼓勵,使我一直留在科研單位從事研發。」
因為吳大猷的一席話,趙治宇接連十一年,為了改良電子顯微鏡而奮戰,至於電子顯微鏡是不是物理學界的顯學,他一點也不以為意。
到美國紐約州立大學攻讀博士時,趙治宇為了證明水能存在真空的電子顯微鏡中,更是把指導教授上千萬元的電子顯微鏡拆解「分屍」。但是,水總是從顯微鏡裡漏出來,破壞了真空導致當機。五年間,前後當機數百次,趙治宇還是不放棄。
工作…只想每天比別人多做一○%
回台任教,已成為液晶薄膜國際知名科學家的趙治宇,繼續研究製造電子顯微鏡,終於在近日達成目標。趙治宇利用這台自製電子顯微鏡所研究的第一個課題,是水分子與細胞酯膜作用機制的研究,趙治宇表示,在研究過程中與有化學背景的博士後研究員謝文俊,兩人討論到「顯微鏡下水分子與細胞酯膜間特殊的交互作用」的一些問題時,特別覺得有靈感。
「他是一個百分百投入研究與教學的人,非常認真。」謝文俊說。自行研發高難度電子顯微鏡的興趣,與觀察活體生物試片的好奇心,支持著趙治宇持續研究。
趙治宇一周工作六天半,每天早上八點半踏進實驗室,不到隔天凌晨零時三十分不會走出來,展現宛如孩童般的專注。「正因為他非常單純,所以才有那麼傑出的成就。」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人說。
彷彿彌補以前的不用功似的,趙治宇便時刻以「一.一理論」鞭策自己。「我只要每天比別人多做一○%,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我就比別人多累積了一.一的三六五次方,再加上靈活的腦筋,可以觸類旁通,十一年便懂得很多。」
所以,這十一年他是當二十年「濃縮」著用,他投入到連續兩年睡覺幾乎都是淺眠的狀態。這樣的專心致志,甚至讓趙治宇在剛發現「第五態」時,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但是,反覆嚴謹的實驗數據告訴他這個數據沒有錯。「為什麼會這麼奇怪,這個狀態不是液體,也不是液晶,我在一開始的確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此問題。」
要解釋一個未知的新物理現象,通常是物理學家最困難的任務,趙治宇左思右想一年多,仍然沒有想法,直到和謝文俊討論,以及與淡大化學系教授余良杰及東華大學化學系教授林志彪交換意見,跨領域交流後才有了答案。
其實,在趙治宇等人的發現中,對人類影響更重大的是活體顯微技術的發明。以往的電子顯微鏡只能看生物乾切片或死切片,並非活體細胞。他的生物電子顯微技術,可以觀察到諸如AIDS、SARS病毒進出細胞膜的動態反應,有助於相關疾病的防治。
也難怪台大物理系主任張慶瑞會說:「趙博士的發現開闊了人類看東西的『眼睛』,是儀器學上相當重要的突破,估計未來對生物醫學界的影響要大於物理學界。」
愛人…自比小狗守候代替甜言蜜語
專注,卻令趙治宇錯過了某種程度的家庭生活。學術舞台上的萬丈光芒,背後除了有父母、同儕和學生的幫助,趙治宇的成就中,還摻雜了一個女人的看得開。
在一天整整工作十六個小時後,很少有空閒陪家人。「我們認識八年,相處的時間可以用手指頭數得出來,的確是比別的伴侶少很多。」太太林嘉慧說。
林嘉慧是中文系畢業生,個性纖細感性,趙治宇則是科學家,性格簡樸理性,但兩人卻能找到相處的平衡點。想到結婚三年多,太太的無限包容,趙治宇頻頻道歉。
趙治宇在家中從未繳過一張水電帳單;能陪老婆回娘家和岳父母吃頓飯,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驚喜。林嘉慧卻認為自己很幸運,因為「這是可以握在手上的幸福」。她從不需擔心先生的行蹤,因為趙治宇不是在實驗室,就是在教室,要不就是正在前往這兩個地方的路上。
趙治宇那「科學家版的浪漫」,更讓她覺得十分可愛。有一回,林嘉慧硬是規定他要寫封感性、詩情畫意的卡片送給她,結果,趙治宇真的躲在房間裡卯起來想,寫了很久終於交出一張卡片。林嘉慧興沖沖打開一看,上面竟然寫著,「老婆,我是一隻小狗狗,會永遠待在你的身邊。」
坐在研究與家庭的蹺蹺板上,趙治宇已經決定以後要加重家庭的分量,多花些時間陪伴家人。只不過,這個心願一說完,他又馬上補充說,「我還是會把重心放在實驗室。」
念念不忘新發現的趙治宇,滔滔不絕地說,「人體內除了骨頭與水,應該還有許多柔軟組織,我很懷疑與水共存下,它們已不再是液晶狀態,而很可能是新狀態。對水這麼重要的東西,人類至今還有許多不清楚的地方,我們要繼續研究。」(本期轉載自今周刊4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