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義從政四年下來,認為企業人進政府做事,除了要調整面對國會與媒體的心態外,還要調整企業人的行事風格,現在政治人物多不問是非、只問立場的情形,會企業人無所適從。
像個快退伍的軍人一樣,林信義在數完日子後笑著說:「退休以後還沒想好要幹什麼,但五月二十一號那一天,肯定可以睡到自然醒。」想著想著,林信義自己又笑開了嘴說,他太太總算是又要回自己的先生了。
難忘/四年前力排眾議改當官
在企業界一待將近三十年的林信義,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入閣當官。他很清楚記得,當二○○○年阿扁勝選之後,他向家人談到阿扁邀請他入閣擔任經濟部長的消息後,家人完全反對的態度。但就憑著一股使命感,且感念與陳水扁總統之間的緣分,他力排眾議說服家人,保證他最多只做四年,終而取得家人的諒解,支持他放棄薪水比政務官高出九、十倍的中華汽車副董事長職務,出任民進黨政府的經濟部長。
林信義出生於台南富賈之家,父親是木材商人,家道頗為豐厚,上有七位姊姊,是家中唯一的獨子,也是么子,自是最得父母寵愛。
但林信義的外在表現,卻毫不文弱,甚至還帶有強烈的獨立自主性格。他自己私下說,在他大學重考那年,為了要養成自食其力的辛苦,還曾在寒冷的冬天清晨送牛奶,體驗打工自給的生活壓力。
林信義最苦的時候,應該是初進中華汽車時,那時是一九七二年。當時中華汽車的工作環境非常惡劣,平常噴漆室的溫度高達攝氏五十度,整漆化學藥劑氣味非常刺鼻,現場員工只而用長紗布蒙住口鼻,露出外面的皮膚,塗上類似現在曼秀雷敦的「雙喜牌」護膚油,林信義說:「我也塗過雙喜牌護膚油。」
強勢/在中華汽車與黑道對抗
林信義優異的表現,很快地讓中華汽車董事長吳舜文和總經理徐賡九重用他。吳舜文曾回憶說,他對林信義的印象,是來自當時的總經理徐賡九的推薦,「不過,他當採購部副理時,我就覺得他做事認真,實事求是。」
那一年是一九七九年,林信義進中華汽車七年之後,有一天董事長吳舜文找他去談,問他能不能接下廠長的位子。這是個重責大任,林信義知道當時的中華汽車楊梅廠,稱得上是黑道橫行、紀律鬆弛的一個地方,除非得到吳舜文的全力支持,否則難以勝任。
吳舜文對林信義的想法很明快地回應說︰「如果你做了廠長,我就只聽你的報告,其他人的報告我都不聽。」林信義像是得到吳舜文的尚方寶劍一樣,大刀闊斧地從事改革,以強勢的風格,推動林信義式的管理風格。
接下廠長職務之後,林信義天天穿著球鞋在工廠四處走動,盯著進度,員工私下稱他「一陣風」、「大哥大」。
當然,在他雷厲風行的改革下,一些有黑道背景的大哥,自是無法接受林信義的做法,不但曾唆使人拿刀在半路攔截他,更叫兄弟到他家騷擾。現任行政院副長辦室機要的宋清國回憶說,「有一次還是我趕快跑去警察局報警。」宋清國說,林信義能有今天的成就,真的是用生命換來的。
體貼/動用所有資源照顧員工
宋清國原來是中華汽車的總經理,一路受林信義的信任與重用,最後在林信義入閣後,也辭掉中華汽車一切的職務,跟著林信義到政府擔任他的機要。
有諸如宋清國這樣的貼心幕僚,顯見林信義帶人有其過人之處。林信義對員工其實真的很不錯,像他在楊梅廠當廠長時,可以叫得出工廠四百多人的名字,了解每個人家裡的狀況。他還會知道員工家屬的生日,並送禮物致意,任何員工,不論職位高低,婚喪喜慶,只要林信義抽得出空來,他就一定到場致意。
他擔任中華汽車總經理之際,還曾為了一個同事的父親生病,而動用所有醫界資源,設法為員工排憂解難。當時林信義還特別要求所有員工,把自己認識的醫生資源分類造冊,彙整成企業資源,讓每個同事在遭逢任何醫療資源需求的時候,都可以找得到人幫忙。
林信義還是一個頗為知恩圖報的人,他在進中華汽車之前,曾在位於台南、生產活塞的正道工業做過事,擔任生產股股長,正道的第一條生產線就是他設計的。後來他在中華汽車逐漸掌握資源之後,還特別關照正道,扶植正道成為中華汽車生產零組件的衛星工廠。
在企業長成的林信義,身段自然柔軟。他曾很自豪的說,他在中華汽車當總經理的時候,可以聽一個大門警衛的建議,廢掉上下班打卡的制度。他說,那個警衛講得很對,打卡是懲罰守規矩的人,而不是懲罰遲到的人;因此在擬定好相關規範之後,林信義很快就廢除了中華汽車上下班打卡的制度。
入閣/企業人作風牴觸公部門
也因此,在他入閣之後,很自然地就把這一套管理方式帶進政府部門。像他在經濟部長任內,有時訪客來訪,林信義還會特別對泡茶的工友說:「陳伯伯,幫我們泡杯咖啡好嗎?」對於習慣官場倫理的這些基層員工,受寵若驚之餘,也頗不習慣。
但林信義這一套從企業帶來的觀念,在政府部門卻很難推動;他自己就抱怨過,他最不能適應的就是在政府部門很難要求績效;他說,企業所有的經營都要考量成本,但政府部門用錢從不做此考慮,他們只重視如何去用這筆預算的程序,只要合於法令規定的把錢花掉,有沒有效益的問題,就不是公務員負責的事了。
不過出身企業的林信義,堅持相信他在企業成功的管理模式,可以複製到公部門,因此,他初任經濟部長之初,與部內主管同仁相互扞挌的訊息,時有所聞。
例如,他在經濟部時,覺得同仁的福利很重要,因此要求員工餐廳每天的菜色必須變化、注重衛生等問題,就有同仁稱他「把部長當廠長做」。他有時候還看不慣端上來待客的咖啡隨意擺置,要求「端上來的咖啡湯匙要放在右邊」,讓員工反彈聲浪很大。
而他帶進所謂的「走動式管理」、「震撼教育」等,也讓公務員抱怨林信義「把政務官當企業CEO做,開口成本,閉口企業競爭力」,還有人批評他「把政務官當企業CEO做,把基層公務員當生產事業裝配員管,搞不清楚自己的角色倒底是官員還是企業主。」
改革/公務員與政府重視效能
不過,在退休前,林信義覺得過去這段時間,公務員進步很多,不但在思想上改變了,而且還更有效率了。他用以往帶領中華汽車業績衝刺時最擅長的數字管理說,以中科為例,「只用了十個月又五天,就讓友達進駐。」他說,過去新竹科學園區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做到,南科也花了兩年多的時間才完成,顯見政府愈來愈重效能了。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認為,企業人進政府做事,除了要調整面對國會與媒體的心態外,還要調整企業人的行事風格。他說,企業重效益,但政府重程序。專業和政治是兩回事,但政治始終凌駕專業之上,尤其是現在,政治人物多不問是非,只問立場,更讓企業人的入閣無所適從。
還有,就是旋轉門的規定不盡合理;林信義說:「我現在連設個攤子賣麵,都不合旋轉門條例的規定。」言下之意,對他的退休規劃影響很大。但林信義還是樂觀地說,他做事到現在很久、很累了,總要休息一下吧。「可以睡到自然醒,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林信義兩度想打退堂鼓
林信義兩度想打退堂鼓
早就設定只做4年的林信義,過去一年的時間隨身帶著一本《新世紀‧新思維‧新台灣》的講義集,全台走透透,發表了上百場的演講,除了為阿扁輔選外,更重要的是為自己在政府任職期間作一個總結。他說,回頭看看,這4年真的很不容易,他個人甚至有兩度連做都做不下去,想要辭職不幹了。原來,在林信義經濟部長任內,為了推動中船、唐榮民營化改革,過程中各方壓力如潮水般湧來,讓他難以招架;所幸,在陳水扁力挺、太太及家人的支持下,他自己堅持了下來。
還有一次就是去年的基層金融改革,林信義認為,他們的想法是沒有錯的,但是被人政治化的誤導為要消滅農漁會、阻斷農漁民生路,事情就很難做下去了。他說,如果過去4年可以重來的話,他完全不後悔接受這樣的挑戰,而且也會更堅持改革的路線,包括基層金融改革的議題。他相信,如果可以更堅持一些的話,現在的台灣經濟應該還會更好。(本文轉載自385期今周刊)
林信義小檔案
出生:1946年12月2日,台南市人
學歷:成大機械系學士
政治大學企管所企業家班研究
美國奧克拉荷馬市大學企研所碩士
經歷:1972年進入中華汽車擔任工程師感
1980年任中華汽車楊梅廠廠長
1987年任中華汽車總經理
1997年任中華汽車副董事長
2000年任經濟部部長
2002年任行政院副院長兼經濟建設委員會主任委員
現職:行政院副院長兼經濟建設委員會主任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