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輝有兩位企業界好友,兩人經營手法卻是天壤之別。一位是一周工作一天,多半時間輕鬆釣魚的許文龍;一位是一周工作七天,凡事事必躬親,即使連爬山都在工作的林誠一。
這支隊伍由年齡已六十七歲,熱愛台灣的誠泰銀行董事長林誠一領軍,他並未參加台灣正名的遊行,跑來爬山,他說:「如果我不是企業的負責人,我絕對會去參加。」言語中透露了些許的無奈。
從法界到金融界,林誠一擔任銀行董事長之前,整整作過十七年的律師,他不喜媒體曝光,作風低調,也因此當媒體突然造訪時,他有點錯愕。不過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他隨即以長者之姿及口吻,聊起了當天的台灣正名新聞,展現了老一輩學法律台籍人士的特質──有想法卻很嚴謹。
他拄著柺杖微微嘆了口氣,不曉得是因為爬山氣喘吁吁,還是真的感慨地用台語說,台灣人應該要愛自己的國家,台灣人似乎有「被奴役」的民族性,從古早至今一直都由外人統治,今天終於可以勇敢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愛台灣--遺憾沒能參加正名遊行
邊爬邊聊著台灣的種種,林誠一居然說:「建國之路如同爬七星山一樣,不是三十分鐘就可到達山頂,中途要不斷地休息,停下腳步想想事情,緩緩身體和情緒,再往上攻;要不斷地成長,全台二千三百多萬人,都要有國家意識才行。」
林誠一告訴隨行的分行經理,每次爬山他都會想起一句話:「登高必自卑,行遠必自邇」。這是民國三十八年,一位啟蒙老師教他的,這句話也一直深烙在他心底,林誠一相信,做任何事都是「 step by step 」,不會一步登天,他要用這句話與在場所有人共勉之。
既然如此深愛台灣,他為何不去參加正名活動,而來爬山?林誠一笑答:「愛台灣有很多種方法,我可以用別種方法愛台灣,不見得一定要去遊行,而爬山可是誠泰銀行的必修課程!」
超嚴厲--登山審業績 經理腳步重
每周六、日都由林誠一率領分行經理爬山,是誠泰銀行多年來的例行活動,地點多在內湖的大崙尾山,由全台八十位分行經理輪流陪董事長健行。因此排班下來,每位分行經理每月平均會爬到三天的山,各個看起來都身強力壯,爬起七星山來臉不紅氣不喘。
雖然已是六十幾歲的人,林誠一的記憶力超好,也許是每個禮拜與分行經理相偕登山,彼此間有所互動,他能叫出所有人的名字,對他們的一切似乎也瞭若指掌。
如此健康的休閒活動,對部分分行經理來說,卻是一場噩夢。原來工作如命的林誠一每登上山頂,便會召開業務會報,對於成績好的經理給與嘉獎,欠佳者,少不了一頓排頭。有些分行經理私下說:「登山其實是很休閒,很開心的,但對於業績未達到目標的人來說,爬坡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林誠一的山頂教誨頗有學問,他常引經據典,道出自己對人生的體驗,也樂與眾人分享心得,最後行禮如儀般以開檢討會完結,很多人常被他「念」到抬不起頭來。據說,他會當眾對沒達到目標的人罵道:「別人都做得到,你為何不行?」或是說,「你每天穿得如此體面,成績也不過耳耳……,」他罵人不帶髒字,卻字字句句讓人震撼。
一手抓--事必躬親 所有細節都管
據說,前總統李登輝有兩位好朋友,一位是奇美實業董事長許文龍,一位就是林誠一,他們都是企業界知名人物,熱愛台灣,愛說台語,不過,兩人經營事業的手法卻是天壤之別。許文龍一周只工作一天,其他時間可能都在釣魚,是位充分授權的董事長;而林誠一恰好相反,一周工作七天,凡事事必躬親,即使連爬山都在工作。
對與許文龍的對照,林誠一笑笑地回答:「如果我的事業也賺那麼多錢,那我也會休息爬山去呀!現在還不行,還沒穩,不能放手。」而且他不諱言地說:「我念法律,研究瑣碎的事,要我什麼事都不管,我會受不了啦。」
林誠一透露:「台北三信是由他太太的祖父成立,岳父後來也是當時的理事,而我則擔任法律顧問;直到六十九年時,台北三信發生一件舞弊案,虧損近一億元,此時我臨危受命,七十四年時正式接掌三信」。
一位相當熟悉林誠一的朋友說,林誠一出身律師,對枝微末節總是特別在意,不容許有一點差錯,因此經營公司當然更是謹慎,凡事都要親力親為。他可說是無時無刻不在工作,除了登山之外,就是工作,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因為太注意細節,往往忽略了大方向,只要有業績,卻沒有策略。」友人如此描述林誠一在銀行經營上的問題。
在林誠一旗下做事,既幸福,也不幸。該名友人說,林誠一要的是忠實的執行者,是可以服從命令的員工,但相對地卻缺乏一位可以總攬大局的將帥。他很照顧員工,只要能確實做到他要的目標,就可在誠泰的保護傘下悠哉過活,誠泰的文化就是這樣,帶有一點日本式的「服從」管理,他喜歡提拔自己培訓出來的誠泰人。然而,相對地,對於空降的人來說,卻是個相當難以融入的環境;也因此,空降的總經理都做不了太久就掛冠求去了。
如今,林誠一是董事長,也身兼總經理,據說他常希望能有專業經理人的協助,無奈因為他凡事一把抓的個性,逼得空降部隊各個知難而退,他自己也被迫永不言退。
誠泰銀行有個相當有趣的現象,如果林誠一不緊迫盯人,業績就會往下跌;據他跟友人聊天時說,他一定要盯緊點,否則一鬆手,業績起碼掉個兩成,難怪他每天得盯著所有員工做事。
而對於林誠一凡事緊盯的工作態度,誠泰員工們個個戰戰兢兢,見到董事長視察,每個人都會起立高喊:「董事長好!」必恭必敬的態度,林誠一的威嚴不言而喻。然而,跟隨他多年的司機卻很有趣地說:「我們董事長是面惡心善,臉部嚴肅了點,但其實私底下很照顧員工,去年不景氣,還是有發一個多月的年終獎金,誠泰還是比有些銀行好啦。」
重家庭--說起子女成就眉飛色舞
在職場上相當照顧員工的林誠一,私底下也是位家庭觀念頗重的人,尤其他非常培植兒子林致光,雖然外界偶有些不好的傳聞,但據他另一友人的說法,其實林致光算是滿認真的第二代。
林致光現任誠泰銀行執行副總, 六年前推出 Hello Kitty 信用卡時,曾一度掀起風潮,成功打響誠泰銀行名號;不過,林誠一當時的觀念實在無法接受,要花大筆錢去推一個品牌信用卡的想法。
熟識林誠一多年的聯信銀行總經理李增昌就說,當初林致光提出該想法時,林誠一非常不認同,他引述林誠一的反應:「這個小猴囝仔,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台語)」。不過,後來林致光堅持推出,而且把費用下調,林誠一就放手一搏,沒想到造成轟動;事後,林誠一也坦承說:「我們觀念偶爾需要做改變,年輕人未必就是錯,他們也有可取之處。」
說起兒子的成績,林誠一臉上出現欣慰,他認為,兒子相當努力,但還需要一段時間的磨練。至於次女林慧清,目前則在消金部擔任經理,他也直誇女兒的好,誇她聰明,消金成績超好;而長女已嫁作人婦,已有一個小孩……,林誠一提起家事種種,一副有孫萬事足的模樣。
不過,林誠一也提到:「由於年輕時努力衝事業,對兒女的關懷似乎少了一點,因此,他們有時也會對我抱怨,覺得沒有得到父愛,我個人感覺頗有歉意。」
他平常很少參加社交活動,在家不是看書,就是偶爾看日本相撲節目。每日清晨五點四十分就起床,吃完早點後就去爬山,大約花一個多小時從內湖大崙頭爬到大崙尾,十數年從未間斷過,據說早年他都從復興北路的家走到西昌街的誠泰銀行上班,每天走個兩小時,健行不輟,也顯現出他的毅力。
以前林誠一是個老菸槍,抽了整整四十一年的菸,因為醫師的警告,在八十五年下定決心戒菸,他很得意地說:「我戒一次就成功喲!」
回宜蘭--洗溫泉享受人生
問他如果有機會重新選擇,要做律師或是銀行家?他毫不猶豫地說:「律師。」
從五十八年拿到律師執照,一直到七十六年後才不再接任何案件,整整十八年的律師生涯,每打贏一場官司就肯定自己的專業,他眼睛頓時亮起來地說:「你能感受,就像解開一組數字謎,解出來的成就感嗎?」然而,銀行從三信時代的一百四十幾人,發展到現在的二千六百人的規模,要承擔的責任,除了員工,還有股東的權利,這壓力實在太大了。
作律師是自我肯定,轉作金融業專業經營者也無悔,但林誠一還是有個心願未了:「我現在最大的願望,是期待再過兩年,台北、宜蘭間的高速公路開通,我要回宜蘭老家蓋房子,常常到礁溪洗溫泉,好好地享受人生。」(本文轉載自356期今周刊)
/小檔案/
林誠一
出生:民國 26 年
星座:摩羯座
經歷:台灣大學法律系、日本慶應大學法學碩士
現職:誠泰銀行董事長
經歷:律師 17 年
家庭狀況:已婚,二女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