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林斯班在一九九六年十二月五日的演講中,為了提醒人們注意處於高檔的股市,刻意提出了「 非理性的繁榮」的說法,這個詞後來經常被人引用。葛林斯班同時也說:「 聯邦準備系統必須像其他政府機關一樣保持透明,在一個民主社會當中,一群不經選舉而被委以重任的人士,若是不能對大眾的檢視和所負的責任保持開放的態度,是令人難以接受的。」
美國對經濟的極度注意,以及歷史性和持續性的經濟成長,都和葛林斯班畫上了等號。他已經成為一個解釋與理解經濟的方法和象徵。
與許多經濟學者不同的是,葛林斯班從來不是規則或理論導向的,而是數據導向的。有一些他所做過的重大決策,可能潛藏於那些他沒有採行的行動,那些他按兵不動的時刻。他的智識發展歷程是很不尋常的,從八七年股市危機時的一位小心緊張的初學者,到後來成為一位充滿創意的技師,指出了在九○年代所發生的生產力增長現象,並且在傳統經濟模型和理論都認為必須升息的時候,斷然拒絕採取這項措施。
要就不發言 一發言就讓媒體聽不懂
葛林斯班能夠巧妙地迷惑他的聽眾。他的國會聽證現在已在有線電視上轉播,他的發言內容也被人們在其中探索深意,但葛林斯班的發言從未被人找到可大作文章的把柄。他不會對經濟情況或利率變動的可能方向做明確的宣告。他冗長又錯綜複雜的句子,往往將他在一開頭意圖表達的意涵,在最後又否定掉,這使得大家又陷入另一層次無法理解的情境。葛林斯班是在玩弄他所謂的「 建設性模糊」的把戲。
葛林斯班從不參加訪談性的節目,因為在這些節目中他很可能會遭到新聞式的審問。在他擔任主席職務的第一個月,葛林斯班曾經出席過一次這樣的節目場合,那是八七年十月四日星期天, 在美國廣播公司( ABC )的電視節目《布林克雷一周回顧》( This Week with David Brinkley )。 在訪談的過程中,他展現了他一貫的自我矛盾。一方面他說看不到有任何通貨膨脹發生的跡象,另一方面他又說這些跡象已經環伺在側。又說,聯邦準備理事會可能必須升息,但他們也可能不會這麼做。
自那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上過電視上的談話性節目。他的公開發言內容都事先經過謹慎的過濾和衡量。當有人在宴會上問葛林斯班近況如何時,他會開玩笑地回答:「 我不被准許回答這個問題。」
幾年前,有次柯林頓總統似乎說了一些和葛林斯班的觀點背道而馳的言論,史伯林打電話告知葛林斯班此事,讓他先有心理準備,因為媒體將會詢問他此事。
葛林斯班告訴史柏林:「 我將會說些東、說些西,讓他們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這樣他們就沒有故事可寫了。」事情的確如他所說的平靜地過去了。
在這個文化當中,政治人物、演員,還有幾乎所有的公眾人物都是媒體產物,而且都有些把柄落人口實,葛林斯班算是其中少數能夠始終維持穩定而清醒的超然立場的人。大部分的有權人士都有所謂的「 電視性格」,經常被認為能言善道,而且很努力地證明自己的聰明才智。
大家在新聞影帶中所瞥見穿過街道的葛林斯班主席,是他到聯邦公開市場委員會開會,他看起來總是千篇一律,表情嚴肅,甚至是有點陰沉,腋下夾著公事包,臉上流露著有所保留的表情。他身上的西裝多年來似乎從未有所變化,雖然事實並非如此。畫面中仍是相同的街道,公事包也沒有任何改變。
有權人都有電視性格 葛林斯班沒有
雖然葛林斯班的語彙幾乎令人難以忍受地模糊不清,但他卻有一些難得一見的作為||說實話。看看他在麥克風前的錄影帶畫面,你可以見到他的沉思和額頭上緊繃的皺紋。有時候,他看起來有些痛苦。不過葛林斯班的謹慎、熟慮,還有結果,卻讓社會大眾對他報以充分的信任。他作為非民選的經濟大管家這件事,大家很自然地就視為理所當然。雖然他在公眾面前的曝光日漸增加,但他的神祕感卻日漸加深。
就作為央行人員的角色來說,葛林斯班是讓這場經濟饗宴繼續下去的重要長老人物之一。在《綠野仙蹤》( The Wizard of Oz )故事當中,當那個巫師真實的身分被揭露時,大家十分失望。但對於葛林斯班在美國經濟史上所扮演的巫師角色,大家卻感到滿意。他將美國的願景賦與了生命,使美國成為強盛、最好的,而且所向無敵的國家。大家對葛林斯班的迷戀,已經成為美國表達對自己和未來信心的一種方式。
除了展現美國人性格當中的信心滿滿,葛林斯班也展現了美國人性格的另一面。他的位置,正是這個國家當中永遠的樂觀主義者和總是疑懼有什麼問題將會發生的懷疑論者的交會之處。
當人民為經濟榮景和愈趨繁榮感到愈來愈高興時,對於厄運即將發生的恐懼似乎也愈來愈深,雖然大家很少將這個憂慮說出來。當提到繁榮之時,大多數人會說的是:「 這個榮景何時會結束?」美國人總是用一隻眼睛緊盯著那個將要到時的時鐘,或者是出口處的斜坡,又或者是要讓我們大失所望的情況。
這種疑懼製造了某種興奮和期待。葛林斯班是站在樂觀主義和悲觀主義的十字路口的人。我們每一個人都在這個國家的大型經濟肥皂劇當中扮演了某個角色,葛林斯班則是導演兼製作人。
但葛林斯班這個角色的真正重要性可能是在未來。沒有人知道經濟的成長是否還會持續多年,或者已經到了頂峰。但某一天,在某種形式下,經濟的榮景將會結束。某個人,某個權威的聲音,將會在這場饗宴結束的時刻告訴我們這個事實。某個大家信賴的人必須解釋和回答我們的疑問。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發生?這些結果又代表了什麼?誰應該為此負責?某個人將必須提出行動的方向,並告訴我們有哪些作為必須付諸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