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禮拜,英國《經濟學人》雜誌發表了台灣將會發生金融風暴的文章,逼得政府官員急忙出面表示台灣體質良好,不可能出現金融風暴;不過股市可不這麼認為,連跌了好幾天,連五千點都一度失守。
不過這一個禮拜我要談的重點不是台灣會不會發生金融風暴,我想全世界大概還是比較關心美國總統是誰的問題。過去三年來,當我還在美林服務的時候,我就常和美國的同事說,以後你要研究美國的股票應該問我的意見,因為我看了台灣市場那麼久的時間,可以算是老外之中的台灣市場專家了;而美國股市過去都是以法人為主,最近由於網路下單的發達,使得散戶比重節節上升,這在過去是不曾有過的經驗。散戶市場的特性就是投機性強、波動性大,只要在台灣待過一陣子的人都很了解這種狀況,所以我會比身在美國的同事更了解美國市場。
三年前我說了「美國股市學台灣」這番話,覺得很得意;沒想到三年後,我得改成「美國政治學台灣」了。
這次美國總統大選會鬧這麼大的風波,其中一項主因是選票的設計。因為選票由各州政府自行設計,各有不同;佛州的選票設計成所謂蝴蝶頁的形狀,讓很多選民搞不清正確的投票方式。
其中最有意思的地方是棕櫚灘郡( Palm Beach ),居民多是退休的有錢猶太裔;高爾的副手人選李伯曼是猶太人,所以理論上,高爾應該在棕櫚灘郡拿到最多的選票才對。但是開票結果出來,該地區得票率最高的卻是改革黨候選人布坎南;這位老兄在全國的得票率不到一%,但是在棕櫚灘郡卻拿下二成的選票。更有趣的是,布坎南先前還公開稱讚希特勒是二十世紀了不起的人物,這樣的角色怎麼可能得到猶太人的認同?而不要說是猶太人,恐怕連一般正常的人都不會投給他。
果然票一開出來,連布坎南都承認自己不可能拿到這麼高的票數。由於棕櫚灘郡關係到三千多張的選票,所以高爾當然要力爭到底,強調不是選票設計有問題,就是計票認定有問題。不過因為棕櫚灘郡郡長是民主黨人,所以高爾陣營也不能說當地作票,只能就技術性的問題提出抗議。像選票戳洞這件事,對很多選民來說就是一大困擾,戳錯洞或是戳得不完全,都會造成電腦誤判;而採人工計票,則又牽涉到主觀認定的問題。
世界上的民主國家多數是兩個主要政黨輪流執政,政黨原本有不同的立場及政策,但是在選舉的壓力下,兩個政黨的政策會愈走愈近,英國就是最明顯的例子,
工黨拋棄了激進的勞工政策,採取了保守黨的部分理念後,才重回暌違多年的唐寧街十號(英國首相官邸)。民主制度中,政黨要爭取最大多數選民的支持及認同,所以政見會往中間靠攏,因此愈成熟的民主國家,其政黨的差異性會愈小。
美國國會這次部分改選後,兩黨的席次相差無幾,所以未來的變化也不會太大;這種態勢對商業活動及經濟發展最好,因為有穩定持續的政策可以遵循。不過,近二十五年美國只有雷根及布希兩位三任總統是屬於多數政府,其他時間國會都是由反對黨掌握,從卡特、柯林頓,都是少數總統。我們說過,小柯上任之初,也是一直在調整政策,但是並無損於他的領導權威。
不過這回可不同了,兩位候選人打得難分難解,末了更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股市已經出現劇烈的反應,因為這是前所未見的情況,沒有人遇過,所以也沒有人知道會有多嚴重。此外,未來不論是誰當選,其正當性都將遭到對手,甚至全國人民的質疑;民眾一在電視上看到總統發言時,便會不自覺地猜想:他的得票數真的比較高嗎?計票時有沒算錯了?如果再算一次,還會是他贏嗎?只要一動了這種念頭,反對黨就絕對輸得心不甘、情不願。
有了這樣的心結,未來兩黨合作的空間便遭到壓縮,新總統的施政便會綁手綁腳;所以美國的新總統應該趁著宣布當選尚未就職的空檔,前來台北向阿扁總統討教討教,看看他如何在極端不友善的環境下施政。
民主制度的另一種現象是,政治權力不會集中在少數一、二個人的手中,因此總統的權力會變小。拿雷根來說,多數美國人都不認為雷根是天才型的政治人物,他最大的專長是拍騎馬打仗的西部電影,甚至有人說他連在白宮八年的歲月也都是在拍戲。當國會反對他的某項法案時,他回了一句名言:「 Make my day. (這讓我很爽)。」這是克林伊斯威特在電影裡的台詞,所以他確實很會演戲。
美國歷任總統總要說出一兩句好像很有哲理的話,但是雷根卻只留下「 Make myday. 」這句名言;不過雷根很有效率,儘管多數政策都是幕僚幫他打點的。
當然,從外國的角度來看,美國沒有一個一言九鼎的人,也會讓國際友邦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老大?這又得說說雷根了,基本上他是一個很簡單的人,所以不會、也搞不來太複雜的事,他的優點就是觀念、立場和言行都很一致、清楚;由於沒有太多自己的看法,所以多數人也公認他是一個「 Great Communicator (偉大的溝通者)」。
但是柯林頓則剛好相反,政策既不明確,又常常急轉彎;以中國政策來說,先緊再鬆,看不出章法何在,到後來就算抱著江澤民猛親也沒有用了。未來外國人會擔心美國不再是可靠的夥伴,因為搞不清楚美國政策的走向和穩定性。
以上這些都是大選結果出爐後可能的後遺症。但是新總統要怎麼辦呢?要讓步。
得票率不高的總統,權力一定得釋放出來,以擴大決策機制,這樣也可以讓政策更為周延。雖然大家都不習慣這種變化,但是這樣的過程會讓制度變得更成熟。
雖然美國是總統制,即使是少數總統也沒有所謂「聯合政府」的問題,不過類似的壓力一定存在。共和黨在國會雖然占多數,但是這一屆的席次明顯減少,氣勢已經矮了一截,而且美國政黨的約束力量也不大,所以新總統即使是小布希,仍得尊重民主黨議員的意見。因此我才說美國的新總統應該撥空來台和阿扁總統交換意見,因為這種狀況並不是台灣獨有的個案,也不是無解的難題,只要是民主制度的國家,難免會有遇上的一天。
情況演變到這種地步,高爾堅持要重新驗票,引來兩種不同的反應。就我觀察,選總統得花不少錢,也投入了很多人力,再加上棕櫚灘郡的例子,高爾目前只輸了三百票,如果不努力爭取任何可能勝選的機會,將無法對支持他的人交代。雖然境外投票的部分,一般認為小布希會占上風,但是目前兩者票數差距過近,高爾還不能太早認輸。
再者,高爾若是為了整個大局著想而放棄面對選舉制度的問題,就算這次過去了,下次還是會碰到;尤其美國的法律細則是依過去的判例累積而成的,高爾的舉動具有重新定義選舉人制的正面意義。美國或許也可以藉著這次爭議,將選舉人票的問題一併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