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人爭相買台積電股票？做事比日本人還細心？一趟南韓之行看到的４大震撼！

此行去首爾，主要是受韓聯社（Yonhap News Agency）邀請，去韓聯社舉辦的第一屆「未來經濟高峰論壇」演講。這場論壇邀請南韓三星的CTO、LG的AI實驗室負責人，還有幾位韓國學者專家做專題演講，另外《晶片戰爭》作者米勒（Chris Miller）也是主講者之一。

震撼一：韓國人說到做到，執行有效率

行程另一個重點，我寫的書《晶片島上的光芒》韓文版，同時間也由韓國「思考的力量」（Thinking Power Books）出版社同步發行，韓文版書名為《TSMC，全球第一的祕密》，我也順道去做新書專訪與宣傳。

韓聯社負責此次論壇活動的高雄錫局長跟我說，他們會注意到我，是因為今年4月看到我在日本出書，韓聯社駐日記者覺得很不錯，本來想爭取這本書的韓文出版權，但詢問後發現版權已被其他出版社取得，因此便想邀請我去演講。

於是，今年6月，韓聯社就來信邀請我去演講，與我開了幾次線上會議，討論演講主題等。他們把論壇時間訂在美國總統大選後的11月14日，如此大家可以更聚焦討論新總統對未來世局的影響。

此外，韓聯社雖然沒有爭取到出書機會，但他們也致電出版社，希望能夠在論壇前就出書，結果，出版社也答應以最快速度趕工，讓新書配合同步上市。

我在11月13日飛到首爾，一到韓聯社，出版社真的就在當天早上把書送到，高局長很高興地拿了一袋書來請我簽名。拿到書的那一刻，放在手上那種溫熱的感覺，心情的確很激動，雖然韓文字一個都看不懂，但心裡充滿了感激（圖一）。

▲圖說：韓聯社同事開心拿書與我合照，右二為負責此次論壇活動的高雄錫局長。照片提供：林宏文。

這就是我到南韓的第一個震撼，感受到的是，這群韓國人確實滿強的，過去幾個月頻繁的書信往來溝通，如今看到他們每件事都說到做到，而且執行地很徹底又很有效率。

不只看到書很激動，踏進韓聯社大樓前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另一個超級大震撼。

震撼二：「和平少女雕像」顯示韓國是個戰鬥民族

韓聯社大樓的位置，是在首爾很核心的地段，斜對面正好就是日本駐韓大使館。周三中午，我們的車子一到韓聯社，就看到幾台警車停在旁邊，一群穿著黃色夾克的年輕抗議人士，一邊做動作一邊呼口號。

韓聯社的接待人員，中文好到不行的金寅慶記者跟我說，「這裡每周三都有抗議行動，很碰巧讓你遇到了。」

我還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走到日本駐韓大使館的對面人行道上，看到一座設立於2011年的和平少女雕像。少女像大約只有130公分高，小女孩的臉上，沒有任何憤怒或受傷的表情，但她的拳頭緊緊握著，雙眼則直直盯著對面的日本大使館。

這座雕像由韓國一對設計師夫婦製作，雕像設立時間是在2011年，是為了記錄從1992年至2011年示威達1,000次的崇高精神而設。碑文上還寫著紀念「慰安婦」受害者吉元玉奶奶，這座雕像後來又陸續在韓國各地樹立了三十多座。

和平少女雕像，代表的是韓國民族的集體意識，雖然韓國人稱它為「和平雕像」，但顯然它的弦外之意非同小可。「慰安婦」是日本對戰爭期間提供日本士兵性服務的妓女的委婉稱呼，這座小小的雕像也成為極具感染力的精神象徵，不斷延續韓國人要求日本道歉的怒火（圖二）。

▲圖說：和平少女雕像位於日本大使館對面，也成為韓國民眾抗議的所在地。照片提供：林宏文。

也因為這座雕像，日本大使館常年成為韓國民眾抗議的所在地，甚至還發生了幾次日韓外交衝突事件，日本還召回駐韓大使館人員，以表達抗議。

親眼目睹這個抗議場景，我心裡有不小震憾，少女看起來那麼弱小，但卻在韓國人心中形成一股巨大力量，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拍了一張少女雕像的照片，心裡浮現出，台灣也和韓國一樣曾被日本統治過，也有類似的慰安婦遭遇，不過，台灣人似乎已淡化了這段歷史，但韓國人選擇持續抗議了三十多年。

跑新聞三十多年，我很熟悉從各種事件去看產業競爭，但站在少女像前，我卻終於理解，為何2019年日本政府會下令禁止三項半導體關鍵材料出口韓國。當時事件的爆發點，就是南韓對日本二戰後的賠償條件一直不認同，結果也引發日本政府採取強硬的回擊措施。

2019年關鍵材料出口禁運，導致南韓重要半導體大廠生產受到衝擊，在以美中兩強對抗為主軸的地緣政治中，在晶片四方聯盟（chip 4）美日韓台陣營中發生這個事件，也成為一個很重要的插曲。

站在少女像旁讓我意識到，我現在正站在一個戰鬥民族的土地上，而這個國度，與台灣是如此的不同。

我心裡也浮現出，十多年前，台灣面板、記憶體產業如何被韓國打敗的景象，我也想到這十幾年來，韓國如何在世界上大放異彩，不只是以前的家電、遊戲或記憶體，更擴大到音樂、電影、美妝、K-POP等流行文化，韓流已襲捲全球，在眾多亞洲國家中一支獨秀。

我也想到，如果不是AI興起了，如果沒有輝達與台積電，以及眾多台灣生產AI伺服器的產業鏈，我很可能不會被邀請來演講，可能連到南韓感受這一切的機會都沒有。

震撼三：韓國人做事鉅細靡遺，勝過日本、美國

我的第三個震撼，是來自隔天正式演講前的彩排。

此次論壇會議總共有六個演講者，我被安排在第四位出場，而當天早上是預演彩排的時間，我被通知在十點半到現場彩排，其他演講者有的排在我前面，有的在後面。

這個彩排真的是從頭到尾演練一次，何時有人會來別上麥克風，何時走上台，在哪裡要等一下，會有誰來引導，講話時要注意什麼，位置該站哪裡，給講者的螢幕顯示用中文還是英文，都從頭演練一遍。

我在台灣也經常接受邀約演講，但再正式的場合，也從來沒有一次會如此慎重地預演彩排，即使去年中出書後多次到日本或美國，也都沒有經歷過如此鉅細靡遺的彩排。我再次感受到，韓國人認真做事的態度，確實有很值得佩服之處（圖三）。

▲圖說：韓國人認真慎重地進行彩排，態度很令人佩服。照片提供：林宏文。

震撼四：韓國對外國人不夠友善，服務態度輸台灣、日本

至於第四個震撼，我想分享一下在南韓旅遊時的體驗。我覺得，韓國人的服務精神沒有日本及台灣好，不管是在飯店、餐廳、地鐵或藥妝店，雖然也可以遇到態度親切的服務人員，但整體來說，韓國的服務精神與文化，還是明顯比日本或台灣遜色。

例如，我們在首爾用Google地圖，就相當不方便，許多圖資都沒有，後來下載韓國自己的Naver地圖，才找到想要去的地方。

另外，大約十多年前，我帶著全家去首爾玩，記得當時很多地標及看板說明，似乎都還有一些漢字，但現在幾乎都改成韓文。連我去最熱鬧的明洞麥當勞用餐，滿屋子幾乎都是老外，但各種說明都只有韓文，沒有英文，最後我要把杯子回收時，都不知道要放在那一格。

英文不多，漢字難得見到幾個，這與去日本差很多，所以要搭地鐵有困難。我們在地鐵售票機前研究了好久，不知道要如何買票，於是就按了服務鈴，結果地鐵人員從裡面走出來，就指著外面的機台說，就在那個機台買啊！但我說我看不懂要如何買，結果服務人員就一直說No！No！No！幸好後來遇到幾位來自北京的朋友，才告訴我們該怎麼買票。

這些體驗與在日本時的感覺完全不同，我在日本問任何一位路人，幾乎每個人都會熱心地告訴你，很少有例外。日本地鐵的服務人員尤其會認真回答你的問題，即使英文不太好，還會拿出手機軟體來翻譯，我記得上次因為最後一天要回台灣，我不想在西瓜卡內多留錢，結果地鐵人員還幫我算，若搭乘下一趟，要補多少錢才會剛剛好。

我們也幫女兒買化妝品，在Olive Young架上找不到，於是詢問這些東西有可能在附近的分店買到嗎？結果服務人員滑了兩下手機，就回答說沒有了，但我們不死心地走到附近另一個分店，結果就在架子上找到了。

我不知道為何日本人與韓國人有這種區別，但我認為這絕對與性格和文化有關係。我突然腦裡浮現出一則新聞，有一次大韓航空公司的千金，逼座艙長下跪的事情。如果文化中有這種明顯的階級畫分，要員工做到很好的服務，是不是就不太容易？

如果把這種服務精神拿來理解晶圓代工行業，可能也是不錯的角度。

韓國人個性強悍，與日本人的謙和保守很不同，韓國人普遍想要成就自己的事業，很多東西都要自己做，因此產業結構都是一條龍，從品牌、製造到零件全部自己做，因此對外來的東西也採取很排斥的態度。

代工生意是為人作嫁，終究不是自己的產品，要把代工做好，腰要彎得很低，但台灣人做得很自然，也很願意為客戶服務，而且覺得理應如此。為客戶服務不會有很低下的感覺，反正客戶成功我就成功，沒什麼不好啊！

台積電日本熊本廠會成功，原因有三

講到這裡，我也要提一下接受韓國媒體的採訪。此次首爾行，我接受出版社安排，與一位崔博士的3PRO TV節目做訪談。崔博士是韓國很有名的知識網紅，他主持的節目，每周上架四集新節目，每集都有十幾萬人點閱。

崔博士在訪問時跟我提到，以前韓國人都很關心三星，但這幾年普遍覺得很失望，韓國人不只非常注意台積電，據他了解，很多韓國人都有買台積電ADR股票，連他自己都是台積電股東，充分感受到台積電的超強競爭力（圖四）。

▲圖說：接受3PRO TV節目主持人崔博士的專訪。照片提供：林宏文。

崔博士問了我一些關於台積電人才招募、美國設廠以及台灣人加班文化能否持續等問題，我也一一回答。後來他又問了一個沒有事先提供的問題。他問我，對台積電日本熊本廠的前景有何看法？

我心裡想，這個問題果然還是來了。韓國人關心台積電，當然也會很關心台灣與日本的合作，會不會影響到他們。這是一個既關鍵又敏感的問題，尤其是韓國人提出來，我要很慎重地回答。

我跟他說，我看好台日合作，最重要的原因是台日產業結構很互補，台灣強在晶圓代工、封測及IC設計，但日本強在設備、材料與化學，彼此競爭很少，但互補很多。

另外，我還講了一點，目前全世界都關注台灣海峽的緊張局勢，因此有所謂的China+1及Taiwan+1的要求，國外客戶希望在台灣與大陸以外的地方生產，日本會因此變成最佳的第三方地點，因為日本早就有半導體製造的悠久歷史與文化傳承，加上台積電的加持，可以順利接下這個角色任務。

至於亞洲還有另外兩個半導體生產地區，一是南韓，二是新加坡，但南韓一樣處於與北韓對峙威脅的朝鮮半島上，至於新加坡則比較偏向國際大廠合資的代工廠，都沒有日本的比較優勢。

最後，我講到第三個重點，也是一般人會比較忽略的角度，那就是晶圓代工這個行業，不只是製造業，更是服務業。台灣與日本人在服務的態度及精神上，都是比較好的，可以把這種服務文化做得更徹底。

因此，綜合這三點，我認為台積電日本JASM工廠會成功，而且會是台積電在日美德三地投資中，最成功的一個。

晶圓代工絕對不是只有技術與製造，還要展現服務精神，我其實已經講了很多次，所以我在論壇演講時，強調台積電為客戶赴湯蹈火的精神，過去曾經因為要服務一個客戶，雖然本身產能不足，但客戶又有急迫需求，結果還把客戶介紹到競爭對手三星去下單。台積電這種只為客戶好的服務精神，當然會贏得最多的信任與肯定。

因此，台積電真正的競爭力，就是在與客戶沒有衝突，因此服務客戶到底的強大精神，還有三十多年下來累積的所有客戶信任與合作關係。這也是所有台灣電子業最成功的地方，是三星很缺乏的東西，也是英特爾很不足的地方。

台積電前研發處長楊光磊說過，他後來被英特爾邀請去擔任顧問，當他看到英特爾對客戶那種自大驕傲的態度時，他認為，「英特爾想和台積電競爭，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

除了台積電、SK海力士　台韓可以有更多合作交流

在韓聯社的經濟論壇上，我也仔細聽了三星電子技術長金賢宇的演講，他講到三星開發很多技術，尤其是在AI晶片上的投入。我不是技術專家，不太理解這些進展，但我很清楚知道，三星是半導體專家，即使暫時在技術上落後，也一定會想辦法找到問題，然後努力追趕，三星不太可能是輸在技術上（圖五）。

▲圖說：三星電子技術長金賢宇談AI時代下的半導體趨勢。照片提供：林宏文。

但是，如今三星顯然落後台積電一大截，這麼巨大的差異，到底是什麼原因？我想，韓國人與台灣人，都是同樣認真努力的民族，但站的位置不一樣，態度不一樣，與客戶的關係不一樣，這些，恐怕才是最後決定成敗的關鍵。

十二年前，我寫《商業大鱷 Samsung》的書時，那時台灣被韓國打得很慘，有很長一段時間，韓國應該也覺得台灣是手下敗將，不把台灣當個咖。但如今台積電突然讓韓國人驚醒，感受到原來台灣是真有本事，台韓間的關係如今也開始出現變化。

上周末回到台灣，大巨蛋正上演精彩的世界棒球十二強大賽，台灣隊以6比3擊敗韓國，取得前進東京的四強門票，南韓教頭也感嘆台灣棒球似乎與以前不太一樣了。

我在機場也遇到北市電腦公會（TCA）的朋友，提到南韓多個公協會最近與台灣接觸愈來愈多，因為台灣實力強大了，他們開始更重視台灣。

過去，我們真地好想贏韓國，但如今靠著自己的進步，累積出實力，別人終於開始重視你了。台灣的棒球與半導體，都是靠實力贏來的。

我也期待，AI時代仍在推進，不是只有台積電與SK海力士可以合作，未來台韓之間的交流可以更加展開，也希望擁有強烈民族性格與自尊的韓國，可以看到台灣更多優點，彼此在互利共贏的基礎上進行更多的合作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