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準會主席鮑爾喊出了全球金融市場最期待的降息訊號，「政策調整的時機到了！」
但細讀整場演說內容，可發現鋪陳這個降息訊號的背景，是鮑爾對美國就業市場惡化的憂心。
「政策調整的時機到了（The time has come for policy to adjust）！」
美國聯準會（Fed）主席鮑爾（Jerome Powell）必然知道，當他說出這8個英文字，應該就會是全球財經媒體對於這場演說的標題重點，外界也會以「鴿派」定調自己的最新態度，市場更會基於「聯準會確定將在9月降息」的明確訊號，在第一時間做出利多反映。於是，他就可以把某些該讓聽者細細咀嚼的負面暗示，放心塞進全長2344字的講稿中。
▲雖然鬆口表示「政策調整的時機到了！」但在整趟演說中，聯準會主席鮑爾用更多篇幅談論勞動市場的風險。（圖／達志）
聯準會放鴿 降息近了
美西時間8月23日上午，俗稱「傑克森洞（Jackson Hole）會議」的全球央行年會舉行，鮑爾的演說自是各界高度關注的重中之重，聯準會是否確定將在九月降息？這趟降息循環的路徑如何規畫？都是金融市場急著要從鮑爾嘴裡抓出線索的大哉問。
關於第一題，鏗鏘有力的8個英文單字已經解答。第二題，鮑爾談話後，9月降息一碼仍是市場多數共識。但若討論9月之後的降息速度，至少在「聯準會傳聲筒」提米羅斯（Nick Timiraos）的解讀中，此前聯準會公布的未來兩年降息路徑圖，似乎已經不具參考價值。
提米羅斯只是一位《華爾街日報》記者，他被封為「聯準會傳聲筒」，關鍵之役是2022年6月的一篇報導。當時，無論聯準會公布的利率路徑圖，或是高盛在內的多數頂尖投資機構，皆預測鮑爾在下次利率決策會議中將會升息兩碼；但這位記者大哥忽然寫了一篇「升息三碼」的誇張預測報導，接下來，高盛緊急修改預測，並解釋修正的原因就是「跟進《華爾街日報》」，兩天後，聯準會也還真的宣布升息三碼⋯⋯。
經此一役，各界開始高度懷疑聯準會暗地透過提米羅斯放出風向，巧妙的利用這個另類管道，提前向金融市場「溝通」新政，藉此減緩決策變動對市場的驚嚇度。而這一次，當全球正把焦點放在鮑爾所說的「時機到了」關鍵句時，提米羅斯的報導又是獨樹一格，全篇沒提這句話，而是認為鮑爾正在向金融市場申請一張「許可證」，對於用更大力度、更快速度調降利率的許可證。
透過傳聲筒的導讀，進一步細看鮑爾演說內容，可以發現，他需要這張加速降息的許可證，是因為美國就業市場的降溫程度已經形成新的經濟風險。
在演說的前半段，鮑爾先報告了聯準會政策方向的短期展望，又分成「通貨膨脹」與「就業市場」兩個部分，若以字數來看，後者的長度是前者的2.6倍以上。
鮑爾強調，美國失業率自一年前開始攀高，如今來到4.3％，即使低於他所稱的歷史標準，但仍比2023年初多了一個百分點，且最近半年以來失業率攀升的速度更快。
失業率升高≠經濟衰退
接著，鮑爾用幾句話解釋失業率攀升的背景並非企業大舉裁員，而是勞動力的供給量快速增加，意味現階段的失業率升高不該與「經濟衰退」直接畫上等號；但接下來他所說的幾個關鍵句，一句一句，卻都暗示著經濟走緩的風險不容小覷。
他說：「無論如何，勞動市場的降溫終究是十分明顯的。」又說：「我們並不追求、更不樂見勞動市場的進一步降溫。」接著再說：「通貨膨脹繼續升高的風險已經減弱；就業市場的降溫風險則正在提升。」
事實上，他是在說完「就業市場風險提升」之後，才喊出了那句話：「政策調整的時機到了。」
回到降息路徑的探討。華爾街傳聲筒曾認為後續降息速度可能會加快，就是來自於鮑爾所說的4.3％失業率。
聯準會每年總共舉行8次的利率決策會議，其中4次、也就是每季1次，會將與會者對今年底與未來兩年的經濟預測整理摘要並對外公布，內容包括經濟成長率、失業率、適當政策利率等預測看法。
這份摘要最近一次公布的時間是在今年6月，當時，多數聯準會官員對今年通膨率（PCE）的預測值是2.6％，這與鮑爾在演說中所提到的2.5％相距不遠，甚至進展更佳；但6月聯準會官員對今年失業率的預測值僅有四％，對比於鮑爾有意無意間講出的4.3％，失業率攀升的速度顯然超過預期。
或許是提米羅斯的警覺，也或許是聯準會官員給他的暗示，無論如何，他認為這代表聯準會對失業率攀升速度的預測已經失準，而在通膨降溫符合預期的前提下，也就代表聯準會降息速度必須比原本預期的更快。
在聯準會每季公布的經濟預測摘要中，會把各成員對適當利率的預測畫成圖表，這也被外界看作是聯準會未來利率調整的路徑圖。而當失業率的判斷失準，對利率的預測值顯然也就必須跟進調整。
▲美國失業率自一年前開始攀高，如今來到四．三％，這個水準，已經超過今年六月聯準會官員的普遍預期。（圖／Getty）
就業數據成降息幅度關鍵
在6月公布的路徑圖中，聯準會官員對今年底的利率預測均值是5.1％，明年則是4.1％，提米羅斯則認為，聯準會固然還是可能在9月中降息一碼，但若就業數據不佳，後續必將加速降息，不排除明年會向3％貼近。
事實上，鮑爾在演說中也強調，「目前的政策利率水準，已經讓我們有足夠空間來應對任何可能發生的風險，包括勞動市場進一步疲軟的風險。」
從另一個角度看，歷任聯準會主席與鮑爾都很喜歡用的兩個字，這次在鮑爾演說中也沒有出現；兩個字分別是「漸進（gradual）」、「有條理（methodical）」；作為聯準會官員，常用這些字眼來描繪利率調整步調穩健、可預期。而少了這兩個字，彷彿也為未來的降息步調鋪陳更多的想像空間。
在今年8月初本刊取得安聯集團首席經濟顧問伊爾．艾朗（Mohamed El-Erian）的看法中，他表示，希望能在今年的傑克森洞會議中聽見鮑爾的「修正與宣示」，例如，表達出「更加重視就業市場與實體經濟，而非一味關注通膨」的態度。從演說內容來看，鮑爾確實從善如流。
自2021年嚴重錯判通膨風險後，各界對鮑爾與聯準會決策的最大抱怨之一就是固執與傲慢，而這回演說，鮑爾則重新回顧、某種程度也終於承認當年的錯判過程，甚至，宣布啟動一趟接受「公眾審查、批評」的聯準會政策檢討行動，且未來每五年將進行一次，於是也有金融業界人士戲稱，這場演說，其實像是鮑爾「沒說抱歉的認錯演說」。
當然，如果美國就業數據持續低迷，引發9月降息幅度超出預期，或是後續降息步調更快更猛，仍然可能讓市場再度燃起經濟衰退疑慮；但若鮑爾的謙卑態度能讓市場對未來利率決策更有信心，加上聯準會傳聲筒對降息加速的提前暗示，市場情緒或許仍能控制在緊張與恐慌之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