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獸般的中國公司：華為、阿里巴巴，如何在舉國大公司模式下野蠻擴張？

對於外國公司而言，在中國經商不是應有權利。與中國法律的規範恰好相反，不是所有的外國公司都有平等的機會進入中國。唯有能夠與黨國維持良好關係的外國公司，或許能夠獲得在中國營運的許可，而且要遵守黨國設置的條款，這些條款通常不會為大眾所知。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外國公司就像中國舉國大公司的加盟店（franchisees）。

依照黨國的控制和支持程度，下圖說明黨國如何對待不同所有權結構的公司。黨國的控制程度與黨國提供的特權程度呈現正相關。國有企業在左上角，享受最大的特權，也受到國家最大程度的控制。國有企業具備保障收入，以及最低程度的工作激勵。愈是往右下角移動，公司的特權愈少，自主性愈高。從市場獨占或保護的角度來說，其他公司沒有國有企業的奢侈特權，因此，他們有最強烈的激勵動機，必須有效率地營運，方能獲得利潤。

在不同所有權類型的公司之中，中國共產黨依據風險和利潤等級，以及產業的重要性進行產業分配。明確程度高（低風險）、利潤程度高，或者具備自然壟斷性質的產業，會被留在「公司內部」⸺也就是中國舉國大公司的特權部門與子公司⸺它們是國有企業和與國家有關的企業。它們獨占或者主導了菸草、石油與天然氣、銀行、航空、鐵路，以及其他低風險高報酬或戰略地位重要的產業。對於中國人民擁有的私人企業（中國私人企業）， 黨國允許並且鼓勵它們進入有高度不確定性以及競爭動態激烈的產業，並且使用它們克制外國公司以及獲得全球主導地位。黨國利用外國公司的主要原因，則是為了科技轉移以及填補國內公司無法提供的產品和服務差距。

在黨國的支持之下，數間私人公司已經成長為大型國際公司，例如阿里巴巴（電子商務）、華為（通訊科技），以及寧德時代新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車用電池製造廠商）。證據顯示，中國共產黨開始逐漸仰賴私人企業執行過去被視為黨的核心任務，例如監控並且審查網際網路的內容。網際網路不只是內容迅速成長，網路內容的標題、詞彙，以及公共態度也發生了迅速的變化。由於這些特色，私人公司比中國黨國或國有企業更適合替中國共產黨監控和審查網際網路的內容（Batke and Ohlberg,2020）。

國有企業可能會有極為龐大的成長，因為它們是中國舉國大公司的商業單位，與總公司⸺中國共產黨⸺之間的關係最為緊密。它們的營收百分之百屬於中國共產黨，所以獨占地位絕對不會被動搖。舉例而言，中國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以及中國石油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壟斷了中國的石油市場，而且是全世界最大的兩家石油公司。對於合資企業來說⸺也就是中國人擁有的私人企業⸺他們的成長必須遵守黨國的計畫。黨國希望它們與 外國的大型敵對公司競爭時，就會支持並且鼓勵它們成長。但是，如果黨國認為它們的成長失控，可能會藉由訴諸反壟斷法，施加更多限制，增加黨國持有的「股份」，或者完全奪走該公司。這就是馬雲的阿里巴巴和螞蟻集團發生的情況。

2020 年，黨國開始調查螞蟻集團和阿里巴巴的壟斷問題。根據中國雅虎前總經理謝文的說法，中國政府積極支持中國大型網路公司的原因，就是為了利用它們對抗美國的競爭對手，而美國競爭對手已經被禁止進入中國市場。時至今日，中國政府的關切焦點已經改變了。中國政府希望建設國內市場，為了這個目標，中國政府現在支持中小型的公司。所以現在中國政府優先處理反壟斷政策，就是為了刺激競爭（Mu,2020）。「在那個時代， 人民相信中國的網路公司正在與美國的網路公司競爭，中國的網路公司是他們的驕傲。但是，中國正在轉型為內循環（internal circulation）。」（Yu and Goh, 2020）

從中國舉國大公司的觀點來看，這種手法確實合理：隨著中國舉國大公司目標的改變，就會重新引導其合資企業⸺也就是中國的私人企業⸺配合新的目標。阿里巴巴原本的角色是讓外國競爭對手離開中國，而中國已經不需要這個角色，黨國也不想要阿里巴巴失控。黨國甚至不需要從馬雲手中取得阿里巴巴的股份，因為黨國擁有阿里巴巴的控制權，就像總公司對於其中一間合資企業有控制權。

而中國的居民不是一個國家真正的公民或居民，因為他們並未擁有自由選擇生活地點的應有權利。中國政府控制了合法居住在一個城市的許可，也就是「戶口」（家庭註冊）。黨國可以命令一間私人公司開除員工，以及命令房東不能接受某位房客。在中國生活與工作，都要獲得黨國的同意。從這個意義上，中國的居民就像中國舉國大公司的員工，如果執行長與管理高層不喜歡某個人，那個人和其家人就無法像普通居民一樣在中國生活和工作。

本文出自《中國大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