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的國際貿易格局從2010年代後金融危機到2020年代的後疫情危機,經歷了顯著的變化。特別美國與其前三大貿易夥伴——墨西哥、加拿大和中國——之間的貿易比例,具體而微的說明了全球經濟乃至於地緣政治的分合重組。
中國拱手讓出美國最大貿易夥伴地位 屈居第三
作為全球經濟體之首,美國貿易政策的變化自牽動全球經濟。圖一顯示美國與其前三大貿易夥伴中國、加拿大和墨西哥在過去十幾年貿易消長。
其中,美國與其加墨鄰國貿易規模保持穩定增長。美國與墨西哥的貿易比例從2010年的12.3%上升到2024年的15.7%。但加拿大對美國貿易佔比雖從16.5%下降到14.5%,但規模仍不容小覷。
中國在美國貿易中的佔比從2010年的14.3%曾經攀升到2015 至2017年的超過16%,隨後逐年下降,到2024年已經跌至10.2%,也拱手讓出對美國最大的貿易夥伴地位,目前居於第三位。
圖一、美國前三大對外貿易夥伴總額佔比:2010 -2024 年
墨西哥:國際企業的供應鏈新選擇
美國與加墨貿易之所以能如此水乳交融,是由於三國之間新訂立的自由貿易協定(United States-Mexico-Canada Agreement, USMCA),擴大了原北美自由貿易協議(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NAFTA)的經貿基礎,美中貿易戰和供應鏈轉移也對美國與中國的貿易關係產生了重大影響。
美國對墨西哥的出口和進口均顯著增加,但貿易逆差也在擴大。為數眾多的美國企業將製造業轉移到墨西哥,以利用其較低的勞動力成本,致美國從墨西哥進口的增加。
其他國家的國際企業為了減少對中國的依賴,也將部分供應鏈轉移到墨西哥。值得注意的是這波投資墨西哥的浪潮中,當中也包括「洗產地」以躲避美國制裁的中國企業。
至2023年,美國對墨西哥的出口增至3,232億美元,進口增至4,756億美元,貿易逆差則上升為1,524億美元。2010至2023年間,美國對加拿大和墨西哥貿易總額平均年度成長率分別為3.01%和5.60%。
加拿大:美國的重要能源供應國與堅定盟友
加拿大是美國重要的能源供應國,特別是在原油和天然氣方面,這些產品的貿易量顯著影響雙邊貿易數據。
此外,美加兩國主要語言相通,同為北大西洋公約組織成員國,國際戰略目標一致、文化相近、經濟高度一體化,友善的關係加上企業之間的跨境投資和合作,地理鄰近性及其密切的經濟聯繫,促進了兩國間持續的經濟合作和貿易往來。
2023年,美國對加拿大的出口增至3,532億美元,進口增至4,211億美元,貿易逆差上升至679億美元。
美國企業如何應對貿易戰和供應鏈挑戰
雖自2010年起美中之間的貿易總額顯著增長,但從2022年始中國對美國貿易規模的絕對金額已經明顯衰退。2010年,美國對中國的出口總額為919億美元,進口總額為3,649億美元,貿易逆差達到2,730億美元。
此後十幾年,中國每年都享受3,000到4,000億美元的順差,但大量的貿易不平衡,埋下了美中經濟戰禍根。
2010至2022年間,中美貿易關係呈現穩步增長的趨勢,特別是在出口方面。進口則在2018年達到高峰,但隨後受到貿易戰影響有所下降。
然而,2022到2023年,美國對中國的總貿易額大幅下降了高達16.7%,此降幅主要來自進口額的減少。
受美中貿易戰、供應鏈轉移以及對中國商品依賴減少這些因素的影響,導致美國企業逐漸將供應鏈轉移到其他國家,降低了對中國市場的依賴。貿易政策的轉向為這些變化的主要原因。
美國對中國商品加徵關稅,導致進口成本上升,部分企業轉向其他國家尋找供應商。
由於地緣政治緊張和疫情影響,許多美國企業開始重新審視其供應鏈,部分生產和採購轉移到其他地區。
相對而言,中國對美國高科技產品和能源的需求增加,推動了美國對中國的出口。
此外美國與中國互相針對對方採取加徵關稅或其他非關稅貿易手段,導致雙邊貿易成本增加,而為了減少對中國市場的依賴,美國企業逐漸將供應鏈轉移到其他國家,特別是東南亞國家,如越南和印度。
上述主要三貿易夥伴,其歷年合計佔美國總貿易金額比率40%至45%,其消長反應美國外交經濟政策轉向,及成長產生了多方面的影響。
美國企業將供應鏈逐漸轉移到關係友好的國家,減少了對中國市場的依賴所造成的不確定性,增加了供應鏈的韌性和穩定。
越南和印度崛起:美中貿易戰的最大贏家
美國與簽訂貿易協議的鄰國經濟互動的深化,不僅促進了雙邊貿易和投資,還帶動了美國製造業和服務業的發展,某些程度有助於推動美國社會與區域關係的穩定,降低特別是和墨西哥邊界安全及非法移民問題所帶來的衝突和衝擊。
觀察圖二臚列各國對美貿易總額成長率,可發現顯著地中退彼長的情勢。
圖二、各國對美貿易總額成長率: 2010 -2023 年
中國在2022-2023年的貿易總額衰退16.7%,而2010-2023年的平均貿易總額成長率為1.79% ,在所有主要美國貿易對手成長,敬陪末座 。2023 年美國進出口呈小幅衰退,除了德國及墨西哥外,各國對美出口均受到影響。
就長期趨勢而言,越南(平均年複合成長率15.7%)、印度(7.4%)成為這場美國市場爭奪大戰最大的贏家。受惠於巨大的年輕人口以及地緣政治的變化,越南和印度兩國後來居上,在過去十多年中成為美國在亞洲的重要貿易夥伴。
越(從0.6% 成長為 2.5%)印(從1.5% 成長為 2.4%)兩國對美國貿易依存度急遽上升,反映出其為新興製造基地和經濟增長的潛力。
當中尤以越南最具戲劇性,該國 2010年對美國的 貿易逆差為111.62億美元,至2023年,美國對越南的出口增長了2.6倍,而從越南的進口增長了7.7倍。
到2023年美越貿易逆差擴大至1,046億美元。美國對越南商品的需求急劇增加,關鍵因素在於大批的製造業和紡織品生產從中國搬遷至越南,這些產品大量出口至美國市場。
由於中越兩國在南海的爭端,美國自然在科技領域樂意為越南企業技術合作和創新開綠燈。加上包括台商在內的國際資本,為越南企業提供了豐富的融資和投資機會,促進企業擴展和技術升級。
東亞三強:台灣、南韓與日本對美國貿易影響分析
台灣與南韓作為美國在東亞主要集中在科技電子產品領域的重要貿易夥伴,相較於日本,在過去十餘年對美貿易依存成長更高。
兩國無分軒輊的年平均貿易總額成長率(分別為台灣5.72%及南韓5.74%) ,都是拜其佔全球半導體製造重要基地之賜,基於友岸外包的原則,促成美國與兩國之間的科技和製造業合作,與美國之間的貿易關係穩步增長。
表一、美國前十大對外貿易夥伴總額佔比: 2010 -2024 年5月
而日本主要是依賴汽車以及相關產業, 故對美貿易成長不如台韓兩國,惟近來日本也開始復興半導體產業之路。
若考慮人工智慧科技的成長性,此東亞三國基礎堅強的晶片產業與工業技術,未來於美國的貿易依存度,在內涵品質上而不只在數字上,會越來越高。
德英:美國在歐洲的主要貿易夥伴
德英兩國則是美國在歐洲最重要的兩大貿易夥伴。德國為歐洲最大的經濟體,近年來對美貿易升溫頗速,主要集中在高科技產品和機械設備上 。
英國則是美國少數享有貿易順差的出超國,英國在脫歐後面臨較高的經濟不確定性,但其與美國的貿易關係依然穩定。兩國在金融投資、科技和製造業等領域的貿易關係緊密。
另外觀察各國對美貿易依存度的趨勢,可發現受到2020年疫情衝擊,加上美國的去風險化(de-risk)政策下,已大幅度降低對於中國的經濟依存。且這一波美國的經貿去中化,近來還有快馬加鞭的傾向。
觀察表二2024年前5個月美國對外貿易依存度,相對於其他國家在約0.2%和0.3%間小幅變化甚至穩定成長,中國顯著降幅最為引人注目,甚至有兩個月跌到10%以下。
表二、美國前十大對外貿易夥伴總額佔比: 2024 年1到5月
比起不到兩年前(2022年) 減少3%,對照其他國家則並無發生類似減幅。貿易條件的惡化,對期盼藉促進外銷扭轉經濟頹勢的中國當局,實是一大壞消息。
台美關係的重大轉折:疫情後的供應鏈重組
雖台美經濟在韓戰爆發之後就建立長期的合作,但新冠疫情導致全球供應鏈重組,可說是越戰結束、美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後,美台關係史上最關鍵的轉折。
而台灣在全球驚濤駭浪中,繼續維持經濟發展和社會政治穩定,是促進最近大幅成長的關鍵因素。以人均貿易量(trade per capita)而言,台灣是美國僅次於荷蘭的第二高的貿易夥伴國家。
此外台灣應可利用其具戰略價值、高科技的先進資本財、高產品附加價值的特性,慎選貿易對手以趨吉避兇。
然而,高度依賴美國市場使台灣在面對美國政策變動時承受較大風險,特別稅務或關稅政策變化,及可能面臨外匯操縱國家的指控,是臺灣政府及廠商需慎進行風險管理的部分。
作者簡介
邱萬鈞
美國東北大學財務金融系教授
曾宥臻
美國喬治城大學經濟與政治系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