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推到2024年3月初,標誌著烏克蘭俄羅斯戰爭進入第三週年,另外2023年10月開始的以色列哈馬斯的武力衝突似有向其周邊國家以及海域擴張傾向, 加上世界其他區域大大小小、但沒有進入主流媒體報導、 因此未入社會大眾收訊雷達的武裝衝突 (如阿富汗 、敘利亞、 伊拉克、 襲擾西非各國伊斯蘭極端武裝勢力、 葉門、 緬甸、剛果等) , 2024年很難避免又是戰禍延綿的一年。
根據烏普薩拉衝突資料計畫(Uppsala Conflict Data Program) 所下轄的和平與衝突研究部門(Department of Peace and Conflict Research)的資料,從2014年開始, 每年有54到56個主權國家涉及武裝衝突, 涉入國家之多, 時間之長, 已超過二戰結束以來任何時期。
因此, 引發一個重要嚴肅的問題: 世界是不是面臨大戰的邊緣?由於臺灣目前已經成為國際局勢的焦點之一, 是否有可能因為其他世界地緣政治危機, 面臨被捲入戰爭的危險?
當前世界動盪程度 類似冷戰時期
我們可以觀察由兩位任職於美國聯邦儲備理事會(Board of Governors of Federal Reserve System) 的經濟學家, 卡達拉(Dario Caldara)和雅科維洛(Matteo Iacoviello)編撰的地緣政治風險指數(geopolitical risk , GPR)。
他們的研究已在2022年發表於最權威的經濟期刊之一 ——美國經濟評論(American Economic Review)——中, 主要國際機構如歐洲央行(European Central Bank)、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 和世界銀行(World Bank),近年來已使用該指數監測地緣政治局勢對經濟發展展望造成的風險, 具相當的公信力。
從純數量且更廣泛的歷史角度來評估風險,當前世界的動盪程度較類似於1970 年代或1980 年代冷戰時期,而非1930 年代似不可避免的密布戰雲。
另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的是,由數字上觀察2020年代的地緣政治風險,與20世紀和21世紀所經歷的風險平均水準,並沒有重大偏離。
全球地緣政治風險指數 過去125年4個時期特別動盪
借助機器學習, 卡達拉和雅科維洛將主要媒體的報導, 使用羅傑斯等學者(Rogers, Castree, and Kitchin)在人文地理學辭典 (A Dictionary of Human Geography, 2013) 中,描述與戰爭、恐怖主義以及影響國際關係和平進程的國家和政治行為者之間,任何緊張局勢相關的不利事件的威脅、實現和升級。
根據世界主要新聞出版物中的新聞報導,構建基於對「危害」行為(例如入侵、封鎖、威脅、恐怖活動等)的廣泛術語庫的關鍵字搜索,將風險衡量為新聞內容在一定時間點涉及這些術語。加以分析建立地緣政治風險指數。從1900年以來, 其使用(截至2020年12月)超過2500萬筆新聞檔案自動文字搜尋 (之後作者以每月3萬筆左右的新聞量更新並在網站上發佈最新的指數) 。
這項研究囊括國際新聞的媒體包括:芝加哥論壇報(the Chicago Tribune)、紐約時報, (the New York Times)、華盛頓郵報(the Washington Post)、每日電訊報(the Daily Telegraph)、金融時報(the Financial Times)、環球郵報(the Globe and Mail)、衛報(the Guardian)、洛杉磯時報(the Los Angeles Times)、今日美國(USA Today)、和華爾街日報(the Wall Street Journal)。其中前三家媒體由於早年國際新聞較為齊全, 故用其資料建立從1900年來較長時間的的風險指數, 而所有十家則用以建構從1985年以來的指數 。由於地緣政治風險未必等於真實發生衝突, 兩位經濟學家又將其分為兩個部分指數: 潛在的地緣政治威脅 ( geopolitical threats , GPT)及涉及衝突實現或升級的地緣政治活動(geopolitical activities, GPA) 。而他們的實證研究也證明, 地緣政治風險上升造成投資衰退和失業, 進而引發全球經濟較大的下行風險。
圖一顯示從20世紀初期到2024年1月全球地緣政治風險指數。 過去將近125年, 有四個時期國際情勢的動盪特別高:兩次世界大戰、1940年代末至1950年代初的國共內戰(1949年)和韓戰(1950-52年)、1990年代初期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和隨後的海灣戰爭期間、以及2001年911事件後反恐戰爭的早期(2001-2004年)。 有一些突發國際事件, 例如古巴飛彈危機, 也會造成風險短暫急劇的上漲。
另有三個時期, 地緣政治則顯得格外「穩定」:1900-1913 年、兩次世界大戰期間(1920-33 年)和20 世紀90 年代。
以後冷戰的時期而言, 當美國具有的經濟和軍事超強地位, 能夠執行世界警察角色的責任, 國際局勢較為和平。咸認1990年代始於蘇聯的解體以及東歐共產集團的變天(1991 年 12 月), 終於911 恐怖襲擊(2001 年)。
進入21 世紀後世界局勢似乎越加混亂。2001 年 911 事件後地緣政治風險指數大幅上升,2003 年美國及其盟國入侵伊拉克期間再次激增。2010年來,該指數高位處於2011 年美國對利比亞的軍事干預、2014年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半島,以及2015年巴黎恐怖攻擊事件。
與其他幾十年相比,2020 年代的平均水平到目前為止與冷戰初期的幾十年風險水準接近,但並不算是歷史中偏高的階段。
圖一、 全球地緣政治風險指數: 1900年1月到2024年1月
資料來源: Dario Caldara and Matteo Iacoviello 網站.
國際情勢風險指數3種類型
表一呈現將每十年的風險值計算,觀察過去地緣政治風險指數的重要統計值的變化,以瞭解當今國際風險所處歷史位置。大致而言, 國際情勢可以風險指數高低分為三種類型:
1)全球顯著危機時期(1910 年代第一次世界大戰、戰後動盪局勢、隨後1930 年代的經濟大蕭條以及希特勒納粹德國的崛起、最終引發 1940 年代第二次世界大戰);
2) 冷戰初期的幾十年(1950-69),以及 20 世紀 90 年代和 2000 年代;
3) 2010 年代、1900 年代和 1920 年代、加上整體趨勢下降 的1970 年代和 1980 年代。
若以數字言, 目前2020年代尚屬於第三類。 即便是 2020 年代地緣政治風險指數指數的高峰(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的2022年3月),也落在地緣政治風險指數長期(1900-2024 年)平均值的一個標準差之內。
表一、 各十年時期地緣政治風險指數(GPR)重要統計值
根據COVID-19疫情爆發之後最高值(2022 年 3 月的 167.3)和前幾個月的值(三個月前僅為 69.2),本年代迄今為止最危險的時期,與 1973 年 10 月贖罪日戰爭爆發及阿拉伯國家70年代初石油禁運期風險水準頗為相似。
令人稍聊足堪慰的是,與前幾十年相比,2020 年代迄處於13 個年代的中間地位,在平均值和標準差方面排名分別為第六和第七,變異係數也差不多 ,且最高值低於過去 13個年代中9 個十年年代的最高值。
到了21世紀,地緣政治風險指數的波動仍然存在,但整體趨勢是下降的。雖國際局勢仍然會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而波動,但相對於20世紀的動盪局面,21世紀的國際局勢整體上似較穩定。
戰爭暴力衝突常有擴散以至於波及無辜的危險, 身為地球村的一員, 消極的避戰姑息,恐不是解決之道。與其不切實際地冀求於潛在敵人的慈悲、或是妄想他國毫無條件的保護, 不如善用自身的利基及優勢,以廣結善緣, 積極地以管理風險的態度加以面對,將實力極大化,是比較負責健康的心態。
另外, 純粹觀察地緣政治風險指數, 無法涵蓋許多足以引發、衍生或加劇地緣政治事件的潛在挑戰,包括全球氣候變遷、金融危機、大規模流行病 (最近四年就是一個最好的例證)以及與債務可持續性(特別疫情後全球性政府負債及財政惡化)相關的日益嚴峻的挑戰,尤其是在較低度開發國家。
但另一方面, 該指數也無法考慮到過去一個世紀來全球在減少貧困、消弭性別不平等及改善生活的通訊和其他技術方面取得的巨大進步。而這些成果對於降低地緣政治風險大有幫助,也值得臺灣人民思考如何善用科技和手中的資源,成為臺灣化風險為機會的助力。
作者簡介_邱萬鈞
美國波士頓東北大學財務金融系教授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Boston, MA, U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