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邁入2023年尾聲,在美、歐等全球主要經濟體「抗通膨之戰」進入最後一哩路之際,展望2024年的全球經濟,又有哪些「變與不變」?本刊專訪OECD首席經濟學家隆巴德利(Clare Lombardelli),為讀者提供第一手解析。
以下為專訪QA摘要:
《今周刊》問:您如何評估全球主要央行(聯準會、歐洲央行、日本央行、韓國央行、中國人民銀行)2024年貨幣政策前景?
隆巴德利:各國央行已實施了更緊縮的貨幣政策以應對通貨膨脹,這種策略正在起作用。
美國、歐元區和韓國的政策利率似乎已達到或接近峰值,但貨幣政策需要保持限制性,直到有明顯跡象顯示潛在通膨壓力將持久性地降低。這意味著產品和勞動市場的壓力有所緩解,且家庭和企業的通膨預期與通膨目標一致。
必須強調的是,所謂貨幣政策的「限制性立場」,並不一定意味著政策利率會進一步上調,但無論如何,實際利率需要在未來一段時間內保持正值。
歐美之外,日本和中國的情況則有所不同。在日本,當通膨持續穩定在2%時,退出負的短期政策利率將是合理的。而在中國,低通膨和經濟活動的溫和反彈要求貨幣政策保持支持性,並在需要時進一步降低利率和準備金的要求。
今問:接續前一個問題,影響央行利率調整或政策轉向的關鍵因素有哪些?預計聯準會等主要央行將於何時降息?
隆巴德利:實體經濟、特別是勞動市場的發展是通膨,尤其是核心通膨演變的關鍵。如果沒有進一步的外部衝擊,我們預計大多數經濟體的通膨將在 2025 年底前恢復到目標水準。隨著通膨最終回歸目標,聯準會、歐洲央行和其他央行將有空間降低政策利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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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問:各界認為美國經濟可望軟著陸,對於這樣的期待,是否存在任何變數或風險?
隆巴德利:我們預計2024年美國實質GDP成長將放緩,同時,通膨也可望逐漸消退,這樣的情境確實可以被視為「軟著陸」。但過程中仍然存在不確定性,或者說,存在不可輕忽的風險。
第一個不確定,來自2022年起異常、快速、大規模的貨幣政策緊縮。如此手段對整體需求的壓抑程度可能比預期更強,金融環境的緊縮也可能高於預期,加劇金融脆弱性。另一端,通膨則可能比目前各界假設的情境更久,例如,住房和服務通膨不排除會繼續對核心通膨帶來上行壓力,並且造成需要進一步緊縮貨幣政策的可能。
今問:今年中國經濟復甦弱於預期,明年有機會擺脫困境嗎?中國是否會成為全球經濟風險?
隆巴德利:中國經濟面臨不少挑戰和風險,且其根源屬於結構性壓力。由於預防性儲蓄增加、就業創造的前景黯淡,以及不確定性加劇,消費成長的動能恐怕仍將低迷。而隨著投資下降,房地產行業難免持續調整,也對經濟成長構成壓力。
就外部局勢來說,全球成長疲軟又限制了中國的出口成長…。中國經濟放緩的時間拖長,對全球經濟來說確實是個風險。
今問:根據近期全球地緣政治的發展和中國國內產業政策的調整,您如何看待未來五年中國經濟的機會與風險?
隆巴德利:中期來看,中國經濟面臨增長放緩的趨勢。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隨著中國追趕已開發國家的進程和收入水準的提高,這是正常現象。
此外,人口老齡化和生產率增長放緩也對趨勢增長造成影響。儘管如此,按照國際標準,中國的中期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長仍將保持較高水平。
中國將持續向全球價值鏈高端邁進,這將有助於中國經濟減少對進口零件和其他零件的國際供應商的曝險。
今問:您對2024年的主要地緣政治變數有何看法,如何釐清區域衝突對經濟的影響?
隆巴德利:俄羅斯對烏克蘭的入侵,將繼續損害能源市場並提高糧食價格;而中東地區衝突又進一步增加了上述風險,畢竟,該地區在石油和天然氣出口中佔有很大份額,並擁有重要的全球貿易路線,衝突擴大勢將導致能源價格波動、通貨膨脹加劇,以及成長放緩。
必須注意的是,地緣政治風險不僅僅是短期的,無論是已開發市場或新興市場,全球緊張局勢都已加劇了貿易阻力。我們已經從數據中看到,貿易保護主義和內向型經濟措施一直在增加,而在過去幾十年來,全球貿易一直是成長的關鍵驅動力。
今問:您認為 2024 年全球經濟面臨的最大風險是什麼?
隆巴德利:全球經濟面臨貨幣政策轉變規模和時機的不確定性。當前的貨幣政策緊縮週期是不尋常的,因為它是快速的、全球同步的,並且伴隨著信貸標準的快速收緊。
在此之前,利率曾長期處於極低水平,期間我們看到了經濟結構的變化,例如比以往緊縮周期更高的債務水平和非銀行金融機構的作用增加。
今問:如果您用一兩句話來描述2024年的全球經濟,您會說什麼?
隆巴德利:應對通膨所需的緊縮貨幣政策正在發揮作用。通膨正在緩解,但成長正在放緩。經濟可能會實現軟著陸,但這還遠遠不能保證。政策制定者必須優先考慮宏觀經濟穩定、結構改革和國際合作,以促進永續和包容性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