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眾的不滿就是選票的丟失，而選票是政客們最看重的生命線。相對於傷筋動骨的改組和結構性改革，政府永遠偏好沒有疼痛的財政和貨幣政策，撒一把錢幫助企業和銀行渡過難關，還能照顧各自票倉的利益集團，例如人多勢眾的農業協會和遍布各地的建築業者。各方懷著僥倖心理祈禱經濟形勢好轉，大家可以照常過日子。當今凱因斯主義經濟學流行，一個重要的社會心理因素是它承諾沒有疼痛的治療方案，給政府和公眾的機會主義行為提供了理論上的支持。」
這一段文字的場景，有沒有很熟悉啊？
這是中國著名學者許小年最近一篇長文章內容，上述文字只是描述日本衰退期病因以及錯誤解方的一小段文字，雖然是對中國讀者喊話，我覺得和台灣一直以來的情境也一樣。
他提醒，中國不要重蹈覆轍，其實台灣也在抄日本（還是已經被當掉的作業），「前瞻大撒幣」就是歷史重演。本專欄之前寫過關於利益團體，台灣稱為樁腳，現代網路用語叫做KOL，古今中外皆然，都是牢牢圍在權力核心，啃食公共利益，當經濟體制衰弱之際，這些利益團體不會放手，更會拖垮整個社會。
產業結構要轉型 必然伴隨政治改革
許教授寫的是日本的情況，希望中國政府避免踏上日本曾經犯下的錯誤，他是針對辜朝明教授的藥方，提出矯正對策，許小年開出的解藥，我比較認同，但是他在最終解方之前停下腳步，也就是產業結構轉型必然伴隨著政治改革，這一點本專欄在前兩個月文章中也展開討論過。
許主張市場化競爭改革，但是他必須避開「政權競爭」這個話題，才能在中國持續發聲，所以，我不會批判像他這樣的人不提政治改革，這是這樣的聲音能夠存活的警覺。
許教授認為，日本在衰退初期十年採用凱因斯主義的強力財政、貨幣刺激政策，日本錯過了產業結構調整的黃金時期，後期被迫調整的結果是成本大增，甚至根本無法追趕已經錯失進場時機的晶片製造等科技轉型。
我是小政府主義者，信奉自由經濟學派，但是我這一類人在當下世界注定是邊緣人，因為政府不可能放棄分配資源的權力，所以凱因斯學派可以長命百歲生生不息。
而自由派學者每隔一兩代就會被挖出來批鬥，因為刮骨療法太痛苦，總會有一些競爭力弱的群體被立刻淘汰掉，雖然這樣療法總體傷害較小，一定比溫水煮青蛙最後死一鍋要有效，但是良藥苦口，一定要抓這些和政府唱反調、討人厭的反賊出來批鬥，政權才能延續。
在金融業多年的人，對於80年代之後的日本走向參與其中，很有感，我一直覺得日本對世界最大的貢獻之一，就是整個民族在給世界當白老鼠實驗：
- 亞洲最早學習西方制度，實行君主立憲至今。
- 二戰後的經濟飛速成長奇蹟，最短時間內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挑戰老大地位。
- 國家公民單一人種。
- 最早遇到整個社會老化，且至今沒有解方。
- 經濟急速成長後，化解巨大經濟泡沫，至今還在消化。
陳志武教授在多年前出版了一本書叫做「沒有中國模式」，書中的觀點一一在應驗。近幾年中國民眾自信心爆棚，其實所有中國自稱的奇蹟，幾乎都在日本出現過，同樣的，日本面對的問題，中國也躲不掉。
影子銀行、大型房企破產 拖越久代價越大
中國在7月份政治局會議之後，接連端出各種刺激政策，特別針對房市，放開限購、首付款下調、利率寬鬆等等，同時發布刺激民營經濟政策，以及各項財政政策，股民只能自嘲史詩級刺激政策，但是對於股市效應依舊如泥牛入海，長則一個交易日，短則三分鐘，大盤繼續躺平。
根本原因是市場信心崩盤了，每次反彈都是逃命波。最近兩三周拜訪的企業、投資圈基金經理，已經全面認輸了，早先在7月份刺激政策出台之後，還有一些樂觀者，現在也投降了。
上個月參加一個大型銀行內部會議，他們在研究日本失落的三十年模式，中國銀行業要如何從中學習？有個大家都同意的結論，中國的銀行業一直以來只會針對政策定價，卻沒有機會學習為資產定價。這也是許小年教授所提的，日本的經濟泡沫中，辜朝明教授針對了企業負債，卻忽略了金融業負債泡沫的核心問題。
但是要如何學會針對資產公允定價呢？這不是短期可達到的目標，如果金融業還是仰賴政府救濟，就永遠學不會，但是拖得越久，代價就越大。
中國自2017年開始處理影子銀行問題，已經意識到重要性，但是沒敢讓銀行業斷奶，現在的影子銀行依舊有20多兆元人民幣，加上恆大、碧桂園這些大型房企破產，銀行更加雪上加霜。
這兩年，我特別去看了些關於「海洋法vs大陸法」的文章，最近聽了一位專攻貨幣銀行學的中國學者，正好也提到了海洋法系國家財富累積模式優於大陸法系國家的比較。
大陸法系，尤其是東亞國家，很勤奮但是勞動所得資產多數投入到房地產，政府也高度仰賴房地產支持經濟，導致長期資本回報率低下。制度上根本的差異，導致了東亞國家辛勤勞動付出，但是財富累積的效應卻輸給比較懶散的西方人。這是非常值得深探下去的題目。
十一長假期間，內地旅遊暢旺，大疫之後要補上悶了三年的氣，但是整體消費力距離疫情之前依舊差一大截，對於未來收入增長信心在消退中，朝向進入「口紅消費」的時代趨勢。進入年度尾聲，A股的機構投資者即將面臨年底考核壓力，少輸為贏、小贏即跑還是主調，板塊輪動會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