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被黑道竊占的綁架樓，缺乏正常水電，也沒有足夠的馬桶浴室，殘破的大樓擠滿貧戶。黑道除了收房租，也賣毒品給住戶，而沒有身分無法入學的孩童，則成為黑道的小跟班。
綁架樓不是新現象，而是早在一九九四年政治家曼德拉（Nelson Mandela）奪回政權，撤除種族隔離政策之後，長達三十年、不斷增長的都市之瘤。但是官員與黑道勾結，放任貧民與黑道在城市精華區滋長，還能營運的企業則放棄抗爭，陸續搬至約堡北邊的新區。根據南非媒體的描述，曾經是整個非洲最繁華的約堡南區，如今成為毒販、貧戶與遊民群聚的犯罪淵藪。
政府官員當然也試圖清理綁架樓，但是法院程序冗長，市政府人力、預算都不足，斷水斷電、貼滿封條的大樓，反而吸引黑道，不少官員更在綁架樓不斷增加後，成為「產業鏈」的一環。
南非政治與經濟持續惡化，全國有1/3勞工失業，連國營郵局都被債權人申請破產，國營航空公司則已經3年停飛國際線。（圖為南非郵局）（攝影／Ashraf Hendricks.）
政府失靈 企業被迫自力救濟
南非政府全面失能的案例俯拾即是，在地保險龍頭探索（Discovery）發起了一項城市補洞的「公益專案」，自行出資組成馬路補洞工程隊，從專案發起至今兩年多，已經補了五萬個馬路坑洞。該保險公司為了減少車損理賠，得扛下原本是市政府最基本的馬路維修工作。探索不只自行出資修馬路，也為了減少火險理賠，捐出多輛消防車給市政府消防隊。
虎牌食品（Tiger Brands）是南非最大的食品製造商，該公司聲稱南非公用自來水供給短缺，今年必須另外投資一億兩千萬元南非幣，建立穩定的供水系統；需要大量用水的企業，還有金屬大廠西班伊—靜水（Sibanye-Stillwater）等，全都自己花錢建立自用的供水系統，當然也得加聘持槍警衛隊，來保護水源與水廠。
最讓南非人自己抓狂的，是不斷惡化的電力系統。南非雖然是產煤大國，缺電危機卻一年比一年更惡劣，「降載」（load shedding）是全體國民與所有企業的惡夢。但是供應南非九五％的電力需求，也是最大的國營企業艾斯康（Eskom），卻連年發布停電警訊，去年七月的降載公告，竟然預告多數城市「一天只能穩定供電十二小時」，今年供電繼續惡化。
執政的「非洲民族議會」（ANC）當然想要解決問題，但是如同許多第三世界國家的國營電力公司，巨額的現金收入成為政府插手干預的肥羊，久而久之就是一筆難以清理的爛帳。艾斯康電力公司從二○○七年至今，已經換了十四位總經理，在前總統朱瑪（Jacob Zuma）一八年下台之前，艾斯康總經理如走馬燈般換人，還有卸任總經理冒著生命危險，出書指控朱瑪與親信上下其手。
艾斯康當然也有電力強化的方案，而且世界銀行及法國、德國政府，都出手相救，一家新電廠花了四億多美元，二一年完工率達到九七．五％，二二年竟然「倒退嚕」，剩下八七％，原因是盜匪盛行，一條連接電廠與煤礦產區、長達六十八公里的鐵路，蓋好了還沒驗收，就被小偷偷光電線等設施。
最後我們再來看一個簡單的數字：信用卡。因為經濟惡化，愈來愈多基層民眾仰賴信用卡，維持基本生活，而消費者信用的壞帳率則急速飆升，Woolworth金融公司在九月一日公布，到今年六月的消費者壞帳率上升到七．三％，與去年六月底的四．七％相較，年增率高達五五％。此外，萊利銀行（Nedbank）也公告今年上半年新增壞帳金額，也是五七％的年增長；南非標準銀行（Standard Bank）則說，包括個人與企業壞帳的提列金額，已經達到公司設定信用損失率的上限。
習近平（前排左4）把往來密切的朋友邀請入群，用褪色的「金磚」平台，打造對抗美國的外交聯盟。（圖／Getty）
拉攏盟友 對抗美國與G7
狀況這麼糟，南非現任總統拉瑪佛沙（Matamela Cyril Ramaphosa）仍然風風光光擔任金磚峰會東道主，錢從哪裡來，大家心知肚明，與會的各國領袖也不在意南非破敗的經濟，在中國的力邀之下，還要把伊朗、沙烏地阿拉伯、阿根廷等國拉進來，組成對抗美國與七大工業國組織（G7）勢力的外交平台。
千禧年剛開始的○一年，當時剛出任美國高盛首席經濟學家的吉姆．歐尼爾（Jim O'Neill），在一份簡報中提出「金磚四國」（BRIC）的概念，看好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的未來。兩年後，歐尼爾加碼寫出《與「金磚四國」一起夢想》的報告，預測BRIC這四個國家「將超越英國、法國、義大利、德國等工業先進國」、「晉升為與美國、日本平起平坐的六大經濟體」。
因為BRIC聲名大噪的歐尼爾，後來又陸續發明了「新鑽十一國」（Next Eleven）、「迷霧四國」（MIST或MIKT）與「薄荷四國」（MINT）等不同國家組成的名詞，想把印尼、韓國、土耳其、巴基斯坦、奈及利亞等國拉進群組，不過都沒成功。
「金磚四國」的概念暴紅，更為高盛與華爾街投資銀行帶來豐厚的收入，○八年四個國家的領導人決定組成「金磚峰會」，成了政治外交平台。一一年一月一日，中國時任外交部長楊潔篪熱烈邀請，其他三個國家也同意，金磚四國邀請南非加入「金磚峰會」，「BRIC」加上一個尾巴「S」，成為「金磚五國」（BRICS）。
概念虛假 各國各取所需
實證了二十餘年，金磚國家當然沒有如歐尼爾所預測的「晉升為與美國、日本平起平坐的六大經濟體」，更被證明從頭到尾只是硬湊、炒作的概念。
金磚五國彼此經濟架構天差地遠，長短沒有互補，中國的經濟總量是其他四國加總的兩倍多，而印度這幾年受益於「去中國」的脫鉤效應，帶來經濟增長的成績，把其他四國遠遠拋在腦後。至於中國與印度買俄羅斯石油，以及中國因為修理澳洲，加買不少巴西鐵礦等，也都是政治考量遠大於經濟互補。
從投資的角度來看，明晟（MSCI）在○七年底推出「金磚ETF」（iShares MSCI BIC ETF，代碼BKF），掛牌發行當月曾有突破每單位六十美元的紀錄，之後狂洩跌剩二十四美元；過去十六年來，六十美元的高點從未再被觸及，如今每單位淨值剩下三十五美元，基金規模縮小到七千萬美元，早已是乏人問津、被市場棄置的基金。
即使是歐尼爾本人也說他自己預測錯了，《非洲商業》（African Business）雜誌在六月一日刊登對歐尼爾的專訪，問他「BRIC是否還有意義？」歐尼爾回答，字面的定義當然還有意義，但是，如果問這四個國家的經濟表現與當初的預期是否相符，答案當然是「No」（不是）。他說，俄羅斯與巴西過去十年是災難，而南非則是「可怕、糟透了」（dreadful）。
不過，沒人真正在意「金磚」的真假。歐尼爾個人名利雙收，從一位英國小鎮出身的經濟學家，成為全球知名的趨勢學者；他個人更因為金磚概念替高盛帶來龐大的新業務，被提升為高盛資產管理公司的董事長；離開高盛後，英國保守黨借用他的中國關係，希望透過他吸引中國投資英國基礎建設，被前首相卡麥隆與梅伊聘為內閣閣員、做過上議院的議員，還受封為男爵（Baron O'Neill of Gatley）。
高盛與華爾街投資銀行也藉著金磚概念，賺到來自全世界的委託操作資金；此外，熱炒金磚概念的媒體也是受益者，媒體賺到眼球、拿走廣告費、填滿空虛的版面；政治上，中國一直是金磚概念的最大金主，用國家力量一路支持至今，並且還要擴張。
「金磚」這個自始就是虛假、編造出的概念，各方各取所需玩了二十年，每年都演出「國王新衣」的老戲碼，台上演員與台下觀眾也沒人在意真相。至於南非破敗的經濟、那些在綁架樓裡被活活燒死的窮人、坑坑巴巴的馬路、破產的郵局、無法起飛的飛機，還有喝了會惹霍亂的自來水，都不是大國領袖會關心的。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 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