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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疫情的經濟陣痛導致了激烈的知識和政策辯論。然而,幾乎所有人都同意的一件事是,後新冠危機與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幾乎沒有相似之處。
因此,可以肯定的是,中國——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或第二大經濟體(取決於你如何衡量)——似乎正徘徊在一場危機的邊緣,這場危機看起來很像2008年世界其他地區所經歷的那一場。
我對中國的認識不足以讓我判斷它是否能夠控制「明斯基時刻」——當所有人都突然意識到,不可持續的債務實際上真的不可持續。事實上,我不確定是否有人——包括中國官員——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但我認為我們可以回答一個更具體的問題:如果中國真的出現2008年那樣的危機,是否會嚴重蔓延到世界其他地區,尤其是美國?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儘管中國經濟規模龐大,但美國在金融或貿易方面受到中國問題的影響卻非常小。
在此之前,讓我們先談談為什麼2023年的中國與2008年的北大西洋經濟體(包括美國和歐洲)相似。
2008年的危機是由大西洋兩岸巨大的房地產泡沫破裂引發的。金融混亂放大了泡沫破裂的影響,尤其是「影子銀行」的崩潰——這些機構以銀行的方式行事,製造了相當於銀行擠兌的風險,但在很大程度上不受監管,也缺乏為傳統銀行提供的安全網。
現在輪到中國了,在2008年之前,中國的房地產行業比西方國家還要膨脹。中國還有一個規模龐大、問題嚴重的影子銀行業。它也有一些獨特的問題,尤其是地方政府欠下的巨額債務。
好消息是,中國不像阿根廷或希臘那樣,欠外國債權人大筆債務。這裡所說的債務本質上是中國欠自己的錢。原則上,國家政府應該有可能通過為債務人紓困和減免債權人債務相結合的方式來解決危機。
但是,中國政府是否有足夠的能力來管理其經濟所需的那種金融重組?官員們是否有足夠的決心或清醒的頭腦去做需要做的事情?
我特別擔心最後一點。中國需要用更高的消費需求取代不可持續的房地產投資。但一些報導表明,高層官員仍然對「浪費性」的消費者支出持懷疑態度,並且對「賦予個人更多決定如何花錢的權利」的想法猶豫不決。中國官員正在通過推動銀行增加放貸來應對潛在的危機,這基本上是在延續讓中國走到今天這一步的老路,這一點也令人不安。
因此,中國可能面臨危機。如果是這樣,會對我們產生什麼影響?
據我所知,答案是,美國受中國潛在危機的影響小得驚人。
美國在中國投資了多少?在中國大陸和香港的直接投資——涉及控制的投資——大約為2150億美元。證券投資——基本上是股票和債券——有3000多億美元。所以這裡面總共有5150億美元。
這數字聽起來不小,但對於我們這樣一個龐大的經濟體來說,就是個小數目。這裡有一個比較。目前,人們對美國商業地產,尤其是辦公樓有很多擔憂,由於遠程辦公的增加,辦公樓的需求可能會永久減少。嗯,美國的辦公樓目前價值約2.6萬億美元,大約是我們在中國總投資的五倍。
為什麼一個龐大的經濟體吸引到的美國投資如此之少?基本上,我認為,是因為中國的政策朝令夕改,許多潛在投資者擔心這個國家可能是一個捕蟑螂器:進得去,但是可能出不來。
那麼中國作為一個市場呢?中國在世界貿易中是一個巨大的參與者,但它從美國購買的不多——到2022年只有大約1500億美元,不到我們GDP的1%。因此,中國的衰退不會對美國產品的需求產生太大的直接影響。對德國和日本等對華出口更多的國家來說,這種影響會更大,對這些國家的出口也會對美國產生一些反彈效應。但總體影響仍然很小。
中國的經濟危機甚至可能對美國產生一點點的積極影響,因為它會減少對原材料的需求,尤其是石油,從而可能降低通貨膨脹。
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應該樂見中國經濟衰退的可能性,或者對另一個國家的麻煩幸災樂禍。即使純粹出於自私的考慮,我們也應該擔心中國政府會採取什麼措施來分散其國民對國內問題的注意力。
但在經濟方面,我們似乎看到的是中國內部的潛在危機,而不是2008年那樣的全球事件。
作者簡介_保羅·克魯曼(Paul Krugman)
自2000年以來一直是時報的專欄作家。他也是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生中心的傑出教授。克魯格曼因在國際貿易和經濟地理方面的成就獲得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
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
註:全文獲《紐約時報》授權,By 保羅·克魯曼(Paul Krugman)© 2023 The New York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