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加薪從日本製造業龍頭豐田汽車，率先打響第一炮。二月二十二日，豐田經營階層與擁有逾三十五．七萬名會員的豐田工會首度開會，不用經過工會抗爭，當時還是候任社長的佐藤恆治直接表明：「我思考多時，雖然這是個極為困難的決定，但是，經營層將全盤接受工會提出的加薪要求。」
當天，豐田就完成一套包含了正職、按時計酬、高齡契約工在內的全方位加薪方案，具體內容雖然沒有對外公布，但新聞稿強調是「二十年來最大的加薪幅度」，另外還增發一筆平均六．九個月的特別獎金。
緊隨在豐田之後，本田汽車也在三月初達成加薪方案的共識。本田的方案很乾脆，也同樣滋潤，所有員工平均加薪一萬九千日圓、約新台幣四一八○元，平均加薪幅度五％。豐田與本田這兩大雇用大量勞工的企業訂下標準，其他企業也依據各自的勞工結構，在豐田、本田的基礎上進行調薪談判，平均調幅最高的是造船業六．○六％、機械與焊接業五．○一％、紡織成衣業四．五八％。
通膨引發岸田執政危機
進而觸發大調薪
當然，具有創新能力的企業，更願意跳出經團連的框架，例如遊戲大廠任天堂去年推出新遊戲《薩爾達傳說：王國之淚》大賣，加上對四月在全球院線推出的《超級瑪利歐兄弟電影版》樂觀預期（後來上映兩個月累計票房逼近新台幣四百億元，打敗《冰雪奇緣》，奪得影史動畫賣座第二名），任天堂老闆就爽快地為全員加薪一○％。
服務業的薪資水準原本就比較低，最近更面臨人力短缺的困境，因此也藉著大幅調薪來維持服務水平，例如日本最大的零售通路永旺（AEON），有高達四十萬名計時員工，收到公司一口氣調薪七％的紅包；經營東京迪士尼樂園的Oriental Land，也對公司全職與兼職員工同步調薪七％。
讓勞工加薪是歷任日本首相的重要政策，安倍晉三在二○一二年底上任，推出「安倍三箭」的經濟刺激政策，當時他就宣示：「政策目標是推升物價上漲，工資與投資隨著企業利潤增加而提升，進一步刺激消費成長，形成良性循環。」安倍運用首相的力量，支持勞工工會在每年三月「春鬥」（春季勞資鬥爭）的談判，爭取加薪，從一四年起，將平均加薪幅度從先前的一．五％，往上拉升到二％、二．五％。
但是安倍的加薪政策沒有達成結構性的改革，一四年至一八年間，勞工工會的春鬥規模在政府鼓勵下略有增長，只是到了安倍第二任期已經鮮少提及三箭，接著又遇到長達三年的新冠疫情；現任首相岸田文雄上任時，喊出要強化分配的「新資本主義」，卻同樣拿不出結構性的作法，直到去年通膨大增，實質薪資淪為負增長，引發岸田的執政危機，才觸發今年的大加薪。
「連合」走溫和保守路線
近年春鬥張力減弱
討論日本加薪，一定要提到春鬥。稍微有年紀的讀者，對於日本勞工工會的春鬥，還留有深刻印象。二次大戰後，日本經濟復甦快速，從一九五四年起，日本勞動組合總評議會（Sohyo，簡稱「總評」，類似台灣的勞工總工會，但是力量遠超過台灣工會）首度發起春鬥，總評的領導人與共產黨關係密切，路線激進，以全國一致的勞工運動逼迫財團調高薪資。
春鬥在經濟起飛的昭和年代，成為每年最大的社會事件。各企業勞工工會、各地勞工聯合會與總評，行動一致地展開全國大罷工威脅，張力十足的勞資談判，不只占據二、三月各大報紙的頭條，也成為企業與勞工決策的軌道。
春鬥的最高峰在一九七四年，由於七三年十月爆發第一次石油危機，全球油價在半年內，從每桶三美元暴漲到十二美元，七四年三月的春鬥，總評帶頭與資方達成三三％的全國加薪，創下空前絕後的歷史紀錄。
日本的工會聯盟並不是鐵板一塊，各個勞工工會合縱連橫，力量也互有消長。九○年代，總評的全國領導地位被走溫和保守路線的「連合」取代；勞工工會的力量在泡沫經濟時代、零利率時代，也隨著經濟衰退而同步式微，運動型罷工的能量日益衰弱， 連合帶頭的工會運動主軸，從罷工爭取加薪，軟化成避免企業大量裁員、降低工時，以及減少人數暴增的計時人員工作剝削。
《今周刊》一三七九期的封面故事「新日本來了！」，報導日本企業迎來結構性轉型的歷史機運，大漲的股價讓日經指數重新漲回三萬點、外資湧入、公司治理快速透明化，再加上期盼許久的勞工薪資增漲，現在日本正能量十足，特別是隨著通膨率的回落，勞工的實質薪資所得增長，如果真能刺激消費回升，再配合日本央行的利率正常化政策，日本即將走出「失落三十年」的陰影，安倍晉三奮鬥多年的目標，終於在岸田文雄任內看到日本再起的曙光！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 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