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準會「量化寬鬆」政策：金融風暴正統的終結，但仍須採取更多行動……

這時候距離我剛接任聯準會主席，迪隆市舉行「班．柏南克日」活動為我慶祝，已經過去兩年半了。這一次我走過大街上破敗的磚造店面前，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新聞節目「六十分鐘」的史考特．培利(Scott Pelley)與我並肩而行。我這一天的活動都有電視台攝影機沿途跟拍：我跟幾位迪隆高中的學生見面；去我小時候住在傑佛遜街的老家看看，這間房子後來幾度易手，也曾經被法院拍賣過；後來還參加一場高速公路交流道以我命名的典禮儀式。詳細地說，各位開車走九十五號州際公路，要是在「班．柏南克交流道」下來，就會看到「州界以南」休息站，我小時候曾經在這裡當服務生；各位再往前開就會到迪隆。真希望有一天在電台聽到「班．柏南克交流道附近交通順暢」的廣播。

我帶著培利到我家以前開設的藥房附近，沿著人行道走向一張木頭長椅。我向他解釋聯準會的做法，我們如何因應金融危機，我對美國經濟又有什麼期待。等到節目播出之後，我從許多人的反應知道段在商店街上拍攝的效果不錯，大家都很有印象，這正是我希望的。「你知道我就是出身自商店街，這就是我的成長背景。」我對培利說：「華爾街我是沒去過，不過我也很關心華爾街的情況。原因只有一個：因為華爾街發生的事情，會影響到這條商店街。」我解釋說，如果我們不能穩定金融市場，讓銀根重新活絡起來，那麼我那個借錢在隔街設立更大藥房的爸爸就要倒楣了。培利也問我說，現任的聯準會主席很少接受電視訪問，為什麼我願意接受採訪，我回答說：「因為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以直接對整個美國說話。」

我談到聯準會怎麼幫助抵押貸款利率調低，強化銀行體質，讓它們可以繼續進行放款，和穩定貨幣市場基金。「而且我認為許多不同的市場都開始冒出綠芽，信心開始回來了，這些正面效應都能讓我們的經濟回復正軌。」我說。有些人說「綠芽」的意思是指我在二○○九年三月就知道經濟要強勁復甦，不過不管是我或者是聯準會的同事，當時其實都還不曉得。我那麼說的意思，是指抵押貸款和其他金融市場在當時的一些改善，而我認為這樣一定可以幫助經濟開始復甦。那個預測現在看來沒錯。三月九日，就在採訪結束才兩天，道瓊指數即觸底收在六千五百四十七點，雖然逼近十二年來最低點，卻已開始漫長的回升之路。金融狀況在整個春季也持續改善，反映出我們的貨幣政策行動已然生效，銀行已經通過壓力測試。當然這裡頭還有其他因素。當時的經濟萎縮會在六月結束，不過失業率持續上升至十月才告停歇。

「六十分鐘」新聞節目讓廣大觀眾可以了解聯準會，這是我們迫切需要的。我一向主張聯準會的運作應該公開透明，主要是因為我認為如果市場和大眾更了解我們的想法，貨幣政策也會更有效果。況且聯準會和政策上的公開透明，也是爭取大眾信任所必要的。我們負責媒體運作的幕僚長蜜雪兒．也認為聯準會不應該再繼續擺出一副諱莫如深的神祕模樣。「大眾和媒體都應該要有這個機會，對於決策成員、政策選擇和機構本身有更深入的了解。」針對「六十分鐘」採訪邀請的討論時，她寫道：「我們就來做吧！」

這還只是個開始而已。那一年我還參加美國新聞俱樂部的活動，回答記者的問題；在一些大學裡回答學生的提問；在報上發表專欄文章說明聯準會的行動；同時也在吉姆．雷勒(Jim Lehrer)主持的公共電視節目上露臉。不過在電視上露面，尤其不是我的專長，所以對於我離開聯準會之後的工作機會，主持「今夜脫口秀」不會是其中之一。但是我很高興我們有主動對外溝通的機會，而不只是在負面報導排山倒海之際，被動地出來說明聯準會的立場和看法。在二○○九年初，當時的經濟狀況的確很可怕，如果我可以對外說明，對未來提出保證，也絕對是件好事。

在聯準會收購房貸抵押擔保證券的時候，聯邦公開市場操作委員會在它二○○九年的第一次會議上，也沒有再採取其他行動。那次會議只有四位理事參加。當時蘭迪．克洛茲納才剛離開理事會，而丹尼爾．塔魯洛還沒宣誓就職。接替蓋特納擔任紐約聯邦準備銀行總裁的比爾．杜德禮，也成為聯邦公開市場操作委員會的副主席。

因此我們把每次會議都當做是理事會和聯邦公開市場操作委員會的聯合大會，藉由與會成員的重疊強調大家一起合作。有些委員對那些滿是字母排列的放款工具不太高興，里奇蒙聯邦準備銀行的傑夫．雷克就常說我們推動的一些計畫，包括收購房貸抵押擔保證券都會對金融市場造成不必要的扭曲。打從亞當．史密斯開始，經濟學家普遍相信自由市場有效配置資源的能力。但我和大部分同事也都認為，一旦遭遇金融恐慌，恐懼和規避風險的心理很可能會讓金融市場難以發揮重要功能。我當時就表示，在這種時候一定要採取干預行動。在獲得聯邦準備銀行大多數總裁的支持後，聯準會又將緊急放款行動再延長六個月，直到十月。

在聯邦公開市場操作委員會的會議上，我們對於經濟的討論非常熱烈，與會成員大多數也希望盡快採取新的措施。當時美國的經濟衰退愈來愈嚴重，而且也漸漸擴散到全球。委員會六個月前開會時最關心的通貨膨脹，如今已經因為支出萎縮、大宗商品價格下跌而迅速探底。經濟成長得以恢復起色的跡象真是遙遙無期，所以那時候我就說：「我想我們都應該體認到，零(利率)大概要維持相當長的時間吧！」

我在擔任聯準會主席之前，也曾經討論過短期利率降到零以後的貨幣政策，當時是在回應一種普遍看法，認為利率要是降到零，貨幣政策可就彈盡援絕，束手無策。我當時就表示不同意，現在就是到了把我的想法付諸實現的時候。其實這也只是代表正統方法的結束而已。

我們收購幾千億美元的房貸抵押擔保證券，應該是我們採取的行動中最重要，但也絕對是最受爭議的工具。我們通常稱為大規模資產收購(large-scale asset purchases)，簡稱「LSAP」，不過金融界堅持說是「量化寬鬆」(quantitative easing)，簡稱「QE」16。第一次實施，就是在二○○八年十二月收購房利美和房地美的債權，還有在二○○九年一月收購房貸抵押擔保證券。之後又收購了一些國庫券。

我們的目標是降低長期利率，如三十年抵押貸款和公司債的利率。要是能夠辦到，就可以刺激支出，例如房屋興建和商業資本投資等等。我們計畫收購六千億美元的抵押相關證券，尤其是想在這個投資人紛紛走避的時候，有效提升這些證券的需求。增加房貸抵押擔保證券的需求，是希望殖利率會因此降低，也會讓抵押貸款人支付的利率降低。而金融市場恢復向前看之後，抵押貸款利率也的確在二○○八年十一月底開始下降，其實那時候只是宣布要收購證券而已，根本都還沒開始買。

同樣地，我們收購長期公債，例如十年內到期的公債，這些證券的殖利率也會下降。當然，民間部門的貸款利率不可能像美國公債這麼低，因為國家正是最穩當的借款人。但是公債殖利率一旦降低，通常就會影響其他長期利率，比方說，投資人在研判公司債時，通常就會拿期限相當的公債來做比較。如果公債殖利率降低，投資人通常也能接受殖利率較低的公司債。此外，聯準會收購公債，等於是減少公債的供給，投資人也會因此轉向其他資產，例如股票，這些資產的價格也就會上漲。我們收購公債，最終目標是要迅速而大規模地降低信用成本。

接下來的聯邦公開市場操作委員會議是二○○九年三月十八日，鷹派和鴿派都趨於悲觀。「我不知道現在狀況到底怎麼樣，看起來相當黯淡。」查爾斯．普羅瑟說，珍妮特．葉倫表示同意：「經濟和金融方面的消息都很糟。」市場上瀰漫著恐懼氣氛，害怕銀行體系欠穩，從年初開始，幾家體質堪稱強健的銀行股價也大幅下跌。事實上，道瓊指數在十八個月內幾乎跌掉一半，如此的市值蒸發不但大肆摧毀巨額的購買力，也讓大家心生恐懼，不知經濟會衰退到什麼地步。由於企業主更加積極裁員，美國在二月就流失了六十五萬份工作，而全球有更多國家陷入衰退，更使得國際貿易瀕於崩潰。值此之際，我們必須採取更多行動才對。

擴大證券收購就是最有力的一招。不過，是要收購更多房貸抵押擔保證券或是公債，我也沒有明顯偏好(我們推測，收購房貸抵押擔保證券可能對房屋部門比較有利，但收購公債的話，效果也許比較廣泛)。我提出的政策方案就包括這兩個選項。會議討論中揭示的警訊，比我原先預期的還多，各地區準備銀行的總裁也說地方財經業界都很悲觀。「有一位在電話上說﹃你是想要聽點好消息是吧？﹄」達拉斯的理察．費雪說：「我說：﹃請告訴我﹄，他就說：﹃那你還是打電話找別人吧！﹄」委員會也很想採取行動，「我想，我們要幹點大事才行。」查理．伊凡斯表示。到最後我們都同意，不但要收購更多房貸抵押擔保證券，也要開始收購公債。從那時候開始，我們開始全力收購證券，這套計畫就是後來說的第一次量化寬鬆(QE1)。

看更多《行動的勇氣 慶功新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