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股承銷吸引世界一級的外資機構，包括與印尼關係密切的中國投資方、全球最大商品貿易公司的嘉能可（Glencore），以及富達基金等，都成為戰略投資人。哈里達、莫德卡這兩家公司新股，都超額認購、提高募集金額、得以採取規畫上市價格區間的最高價上市，且上市後股價維持高檔。藉著一連串新股上市，印尼同時推進電動車相關產業投資、能源企業大型化與多角化、金融市場國際化等多重戰略目標。
受惠電池產業 印尼大國崛起
雅加達股市的新股上市熱潮，是印尼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一連串經濟改革政策的成果，背後則是印尼版的大國崛起，以印尼獨立建國一百周年為目標的「二○四五年國家願景」。
印尼是全世界最大的鎳生產國，根據美國地質調查局二二年發布的報告，全球已探勘的鎳礦儲存量，印尼與澳洲各占二一％，接著是巴西十六％、俄羅斯七．五％、菲律賓四・八％；而實際的鎳產量，印尼高居全球總產量的四八・四八％，為世界第一。
印尼鎳礦開採積極，與中國電動車企業踴躍在印尼投資有關。鎳礦是汽車電池的關鍵原料，尖端的「三元鋰電池」以鎳、鈷、錳（或鋁）三種元素組成的聚合物，作為鋰電池的正極材料。三元鋰電池不只是汽車電池的主流，而且中國、日本、韓國電池業者也積極研發「高鎳三元電池」，將鎳的比率從五成拉高至八成，達到提升能量密度近兩成、降低成本近一成的效果。
擁有全球最大鎳礦藏的印尼，受惠電池產業崛起，過去八年鎳礦出口金額暴增二十七倍！印尼去年鎳礦出口金額三一二億美元，而一四年（當年政府首度宣布鎳礦出口禁令）才僅有十一．五億美元。但是原始鎳礦出口利潤極低，佐科威政府因此將鎳礦視為戰略物資，從二○年起禁止未經提煉的鎳礦出口，同時棍棒與胡蘿蔔齊下，鼓勵已取得鎳礦礦權的外資企業，在印尼投資精煉廠，並且逐步向下游一路設廠生產電池。
佐科威的目標是，人口兩億八千萬人的印尼，擁有龐大的電動車內需市場，他要從最上游的鎳、鈷、錳等原材料，到最終端的電動車，整條產業鏈的附加價值都留在印尼。
佐科威力圖擺脫原物料出口國的宿命，致力礦產材料加工本地化，建立相關供應鏈產業，除鎳礦外，印尼政府列入國家戰略物資的礦產與農產品，多達二十一項，準備逐年禁止鋁土、銅、錫礦出口，其中鋁土禁止出口令將從今年下半年開始貫徹執行。
印尼政府利用關鍵原物料礦藏推動「產業本地化」的政策，是一場史無前例的豪賭。鎳礦出口禁令違背世界貿易組織（WTO）的精神，還一度引發國際鎳價暴漲，爆發英國倫敦金屬交易所無法交割現貨的「妖鎳」風暴；歐盟抗議佐科威的鎳礦出口禁令，一狀告向WTO，印尼政府在去年十一月敗訴後隨即上訴。不過由於佐科威事先與擁有鎳礦開採權的中國企業，取得相當共識，得以順利推動本地化政策，更完成今年的哈里達、莫德卡兩大鎳礦企業的股票上市。
印尼總統佐科威（中）在2019年競選連任期間，提出「2045年國家願景」，以印尼大國崛起、成為全球前五大經濟體為目標。他目前的民調支持率高達70%，幾乎是全球民選總統的冠軍。（圖／Getty）
經濟表現佳 不滿遭低估
佐科威「產業本地化」的政策，背後是印尼崛起的國家大戰略。他在一九年正式提出「二○四五年國家願景」，期望在四五年，也就是印尼獨立建國一百周年時，晉升為全世界前五大經濟體，躋身高收入的已開發國家之列。這般國家願景規畫極為宏偉，光是產業本地化的政策，預計就需要高達五四五三億美元的巨額投資。
印尼在新冠疫情期間成功建立數位健康碼，有效控管疫情，經濟增長成績優異。去年面對美國聯準會（Fed）暴力升息，印尼盾成功擺脫貶值宿命，匯率持穩在一萬五千盾兌一美元的價位，印尼股市去年與印度股市並列亞洲表現最佳股市。此外，去年十一月印尼主辦G20領袖峰會，迎接全球前二十大工業國家的最高領導人，佐科威也成為國際政治舞台的主角。
今年四月初，國際貨幣基金（IMF）派員例行審查印尼，質問具有爭議性的鎳礦出口禁令，印尼投資部長回覆IMF官員時強調，他們正在努力擺脫原物料剝削的宿命，創造更大的產業附加價值，要IMF經濟學家「不要再低估印尼，印尼是偉大國家！」佐科威政府帶著人民衝刺大國崛起，底氣十足。
不過，佐科威從鎳礦切入的國家復興大計畫，背後也有幾家大型中國企業的堅定支持。除了汽車電池的全球龍頭寧德時代，還有總部位在浙江的青山控股，以及一連串積極擴張中的中國電動車與電池企業集團。
擁有大規模鎳礦開採權、在四月十八日新股上市的莫德卡，最重要的資產是在蘇拉威西的卡哈雅礦場（Sulawesi Cahaya Mineral, SCM），以及產能五萬噸的迴轉窯電爐精煉廠（Rotary Kiln-Electric Furnace, RKEF Smelters），青山在礦區擁有四九％權利、在精煉廠取得四九・九％股權。
莫德卡基本上是背靠青山的資金與技術，而其母公司莫德卡銅金控股集團（PT Merdeka Copper Gold Tbk）則有多家中國企業擔任戰略股東，像寧德時代持有莫德卡控股五％股權；浙江華友鈷業、青山也都是它的戰略股東。
四月十二日上市的哈里達，則屬於福建華僑林如鏡（Lim Tju King）在一百年前從棕櫚油起家的華僑富豪集團。一九八○年代，該集團藉著合資急速擴張到煤礦、木材、三夾板、黃金等大宗物資事業。主導集團的林聯興不只名列印尼十大首富，二○○五年還以七十七歲高齡，獲得中國上海交通大學博士學位；他當然做了巨額捐贈，但不是靠著捐贈拿到榮譽博士學位，而是在上海交大從研究所碩士、博士，一路完成課程與研究報告的本科博士生。
哈里達相準電池產業，在一三年進入鋁土冶煉、鎳礦開採，更領先所有印尼企業宣布投資十億美元，建設高壓酸浸（HPAL）提煉廠，將印尼紅土鎳礦提煉出高純度的鎳。這個印尼最先進的HPAL提煉廠，股權與技術合資對象，是來自中國寧波的力勤資源科技。
印尼汽車市場正在起飛，2022年汽車銷售104.8萬輛，年增率18.1%；同年，汽車生產147萬輛，年增率更高達31%。（圖／Getty）
全球龍頭投資 助佐科威政策
被稱為「鎳王」、全球最大不鏽鋼生產集團的青山，去年營業額高達三七○○多億人民幣，卻堅持股票不上市，是極為神祕又低調的集團。因為鎳是不鏽鋼本業的重要原料，在○八年金融海嘯後，青山以極低價錢在印尼大肆蒐購鎳礦礦山。如今它手握的鎳礦儲量，可以供應中國十年需求；每年鎳產能約三十萬噸，幾乎是中國全年鎳產量的一半，占全球每年鎳當量十二％，可說是富可敵國，穩坐全球鎳礦企業的冠軍。
電動車用電池全球龍頭寧德時代，也以真金白銀狂砸印尼，不只與青山有合縱聯盟的關係，在印尼兩家鎳礦巨頭上市的四月，寧德時代宣布投資高達六十億美元，選在擁有豐富鎳礦儲量的北馬魯古省，與印尼國有礦業公司PT Aneka Tambang（ANTAM）、印尼國有電池生產投資公司PT Industri Baterai Indonesia （IBI）等合資，打造從採礦到電池生產的全產業鏈投資計畫。寧德時代用六十億美元的龐大投資，具體實踐佐科威「產業在地化」的政策夢想。
全球電動車產業正飛速擴張，佐科威緊抓著全球最大鎳礦的戰略籌碼，藉著鎳礦開採到電動車產銷的產業鏈，打造他高舉的「二○四五年國家願景」，而已經在電動車產業取得全球領先優勢的中國政府與企業，陪著佐科威向前狂奔，一起打造印尼大國崛起的世紀大夢。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 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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