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到政府行政管制而出現的「卡達匯率」，相較官定匯率足足貶值了一半，也就是說，飆漲十倍的阿根廷國家隊出賽門票，如果用阿根廷披索付款，等於暴漲了二十倍！
為了保存極為稀缺的外匯，費南德茲與他的經濟部長馬沙（Sergio Massa）用盡各種手段阻卻外匯流出，阿根廷如今不只有卡達匯率，還有黃豆匯率、Netflix匯率、外國歌手演唱會匯率、旅遊與奢侈品匯率、外國信用卡匯率、外加銀行掛牌的官定匯率，以及外匯管制國家一定會存在的民間黑市匯率。
筆者多次報導阿根廷經濟自由化失敗，導致匯率貶值、政府倒債、通貨膨脹，從一美元兌九披索到一六二披索的過程有太多故事，一時三刻也講不清楚，我們來說點最新、最好玩的現象。
黃豆匯率》
創造外匯 達成IMF目標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一百年前，阿根廷曾是世界第五大強國，如今，它只剩黃豆、小麥、牛肉等農產品可以外銷。費南德茲政府為了刺激外銷，在披索匯率約一○○披索兌一美元的時候，給農夫特別匯率，用二○○披索兌換一美元的匯率，鼓勵黃豆農多種植、增加出口、創造外匯。
政府的「黃豆匯率」政策刺激農夫大幅增產黃豆，到了今年九月，阿根廷黃豆出口創收八十二億美元的外匯，不只終結了連續三個月的外貿赤字，還有四億多美元的順差，讓阿根廷達到國際貨幣基金（IMF）設定的外匯收支目標，得以繼續獲得IMF後續的援助資金。
一邊鼓勵出口、創造外匯的「黃豆匯率」，另一邊則是想方設法要阻止外匯的流失。阿根廷從二○一九年施行外匯管制已經第四年，卻仍無法停止人民將手中披索換成美元，老百姓到處找機會換匯，政府也就設法用行政干預來堵住外匯流失的缺口，還極盡所能與民爭利。
多重干預下的黑色幽默
看Netflix、洗錢各有匯價
「信用卡匯率」就展現了阿根廷式的幽默。十一月四日當天，官定匯率是一五七披索換一美元，而布宜諾斯艾利斯城內的現金黑市，報價二八五披索，黑市與官定匯價之間有八○％的價差，但是當天政府宣布了二九二披索的「信用卡匯率」，外國觀光客使用信用卡或是現金卡，可以用比黑市更優渥的匯價刷卡。
政府推出「信用卡匯率」，是刺激觀光經濟政策的一環，鼓勵外國觀光客刷卡消費，避免身上帶著大量現鈔，減少被搶劫勒索的犯罪。
政府還有針對國內消費者使用信用卡，刷卡買外國產品的「進口品信用卡匯率」，每筆低於三○○美元的刷卡，用官定匯價加徵七五％；超過三○○美元，則加徵一○○％。所以，阿根廷人民上網買Amazon的貨品，或是訂閱以美元計價的Netflix都不是依照原價，而是依照被戲稱為「Netflix匯率」的特殊牌價。
外匯管制進入第四年，阿根廷政府就這樣用一個又一個的行政手段，堵住外匯流失的破口，發展出黃豆匯價、Netflix匯價、出國旅遊匯價、觀光客信用卡匯價、奢侈品匯價、黑市匯價，還有企業藉著購買海外資產套出外匯的「洗錢匯價」（Blue-Chip Rate）、為了世足賽特地訂出的卡達匯價等令人眼花撩亂的多重匯價系統。
靠著黃豆出口以及限制外匯流出的多重匯價系統，阿根廷在十月繼續創造十七億美元的外貿順差，十一月預計會有十二億美元，十二月是小麥出口旺季，估計還可以再增加二十億至二十五億美元的順差，就靠這樣一噸一噸累加起來的黃豆與小麥，阿根廷設法在第四季完成IMF設定的目標。
IMF是阿根廷經濟的最後一條生命線，之前IMF總裁拉嘉德與阿根廷前總統馬克里有高度情誼，大手筆借給阿根廷的五五○億美元，如今淪為難以償還的借條貼在牆壁上。費南德茲取代馬克里之後重新與IMF談判，今年三月終於又獲得新的IMF借款，預計從今年三月起算的三十個月內，阿根廷再借得四四五億美元。
九月阿根廷重回貿易順差後，IMF依照合約在十月初撥款三十八億美元，加上三月之後的撥款，累計已經打入阿根廷財政部一七五億美元的借款，這是費南德茲政府最重要的財源，也是明年阿根廷大選，費南德茲政權能否續命的生命線。費南德茲與馬沙當然用盡所有方法，要完成現任IMF總裁喬治艾娃（Kristalina Georgieva）設定的財政與貿易收支目標。
喬治艾娃在十一月十五日也率領IMF官員飛到印尼峇里島參加G20峰會，她與費南德茲會面後的記者會中，特別嘉許阿根廷經濟部長馬沙與他的團隊為達成IMF所設定財政與貿易目標的努力。
馬沙讓阿根廷在第三季繳出貿易順差，的確不容易，因為光是能源價格的上漲，阿根廷進口石油就多燒掉五十億美元的外匯，最終靠著賣黃豆、抑制外匯流出、創造順差來獲取IMF的巨額貸款。
今年G20峰會，IMF總裁喬治艾娃（右二）對阿根廷總統費南德茲（左二）的表現讚譽有加，繼續撥巨款力挺爆發惡性通膨的阿根廷。（圖／取自Casa Rosada網站）
費南德茲推「合理價格」
獲習近平大禮更有底氣
費南德茲在峇里島不只獲得喬治艾娃的嘉許，同時還獲得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送的大禮，雙方會面時，習近平親口告訴費南德茲，他剛剛簽了公文，同意給予阿根廷三五○億元人民幣、約五十億美元的外匯互換額度。阿根廷超產的黃豆、小麥等農產品，大量銷售至中國，中國已是阿根廷第二大出口國，拿到習近平簽發的五十億美元外匯互換額度，不只等於再獲得五十億美元的農產品外銷訂單，更讓費南德茲政府有底氣干預外匯市場，減緩披索貶值。
不過，傳統的經濟學還是管用的，通貨膨脹就是貧窮的淵藪，如今阿根廷有三六．五％的國民生活在貧窮線之下，一○○％的通貨膨脹率，即使是早已習慣「與通膨共存」的阿根廷百姓也難以忍受。費南德茲在飛往峇里島之前公布「合理價格」（Precios Justos）政策，限制食品、衛生紙等一七○○多項貨物漲價。物價管制能否替百姓找回合理價格，又是一場前所未見的瘋狂實驗。
阿根廷政府多重匯率管制與鋪天蓋地的價格管制手段，對於狂跌的匯率與三位數的通貨膨脹是否有效，遠在一萬八千多公里之外的台灣當然不會有正確的答案，我們倒是可以想想，IMF到底是如何做決策，會狂砸一千億美元借款在南美這個深不見底的黑洞，南美一隻蝴蝶振動翅膀，真的會引發北半球的龍捲風嗎？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 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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