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之下,歐盟的力量疲弱分散、官員膽怯,作為歐盟最重要的價值之一的人民自由流動,這次各國關上邊境自保,申根條約形同廢紙;另一個核心價值是每年財政赤字不得超過GDP三%的財政紀律,這道防線也已經潰堤;中美兩國的中央銀行都強勢展現印鈔票的能力,而歐洲央行則相對保守安靜,新任歐洲央行總裁拉嘉德更出奇地低調。
在上一輪歐債危機中,歐元國家建立緊急救援機制(European Stability Mechanism,簡稱ESM),但是上限五千億歐元的額度顯然不足因應,要提高救援額度,芬蘭、瑞典、荷蘭等北方國家,表明不信任義大利與西班牙的財政紀律,而西班牙與義大利兩個南歐國家,醫療體系崩潰,財政惡化速度猶如病毒擴散,成為引爆歐盟崩潰的最大火藥庫。
四月九日,距離義大利疫情開始爆破的二月二十二日已經一個半月之後,使用歐元的十九個歐盟國家財政部長,才通過一份價值等同五四○○億歐元(相當於十七.六兆元新台幣)的紓困計畫,金額遠低於歐洲央行所提議的一兆五千億歐元,與美國相較,歐盟國家人口超過五億,死亡人數將近是美國的三倍,但是紓困金額卻還不到美國的三分之一。
這筆五四○○億歐元的紓困計畫還有個問題,就是沒說清楚財源,到底是歐元區十九個國家依照比例分攤負債,還是啟用談了很多年的歐元債券(Eurobond)機制,歐元債券發行是以歐元國家整體作為債務主體,猶如要荷蘭、瑞典幫西班牙背債,因此從未獲得同意。這次面臨巨大的紓困需求,又被以「新冠債券」(Corona Bonds)的新名詞搬上枱面,歐元區各國的財政部長仍然意見分歧。
隔海相望的英國雖然疫情也很嚴重,但是全國人民與政黨派系,對染病進了加護病房的首相強生,卻一致心懷感激。
如果不是強生去年設定一定要完成脫歐的目標,賭上政治生命完成脫歐合約,英國這次也會被捲入歐洲爭議不決的泥淖。另外,這次危機也再度證明英國堅持使用英鎊的睿智,英格蘭銀行可以自行決定量化寬鬆的額度,英國國會也能針對國內的失業與經濟衰退對症下藥,政策彈性都遠超過歐元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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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衛體系內鬥〉總裁閃辭 投書媒體爆料
防疫作戰的核心是公衛團隊。歐盟在公衛政策層面,設有歐洲研究委員會(European Research Council簡稱ERC),令人吃驚的是,歐洲研究委員會的總裁與其他成員,在過去三個月內爆發嚴重的內鬥,新任總裁法拉利(Mauro Ferrari)只做了三個多月就辭職下台,他在四月七日把辭職信投書給英國《金融時報》,說他提出對抗武漢病毒的提議被全數否決,「受夠了歐盟官僚的政治操作」。
法拉利是義大利出身的美國科學家,在美國與歐洲的生物科技業界享有盛名,他被公認為奈米藥物(Nano-medicine)的創始教父,長期在西雅圖的華盛頓大學任教,還是著名的生物製藥公司Arrowhead Pharmaceuticals的董事。去年歐盟經過嚴謹的徵選程序,聘請法拉利擔任ERC的總裁,成為歐洲研究委員會的領導人,媒體一片叫好,歐盟還簽了特許合約,同意他維持兩成的時間在美國經營私人事業,且可領取私人事業的報酬。
法拉利一上任就遇到新冠肺炎疫情爆發,照理說正是他發揮專長的機會,不料他與ERC的歐洲公衛專家瞬間爆發衝突,ERC的董事與行政團隊指責法拉利在關鍵時刻照樣跑去美國,沒有即時回復電子郵件,許多重要會議都不出席,法拉利則回嗆歐洲官僚,對他的提案完全不理睬。
三月二十七日,ERC所有董事聯名要求法拉利辭職,四月七日,法拉利把辭職信投書給英國《金融時報》,說他提出對抗武漢病毒的提議被全數否決,把歐洲公衛體系家醜攤開給全球看笑話。
各國力求自保〉國內疫情優先 難救盟友
歐盟各國領袖如今自顧不暇,都成了過江的泥菩薩,即使是最核心的德國與法國,梅克爾與馬克宏都只能把壓制國內疫情作為第一優先;出手幫助南邊的義大利與西班牙,則只能成為點綴式的政治動作。
但是,深陷疫情風暴的義大利與西班牙,幾年前就爆發過歐豬五國的財政危機,這回更是瞬間走到生死交界的懸崖。義大利高度仰賴觀光與服務業,如今幾乎全數勞工都面臨失業危機,政府深陷財政破產的威脅。西班牙曾經一天爆發近一萬確診病人,至今每天新增人數也與義大利相近。義大利總理孔蒂(Giuseppe Conte)公開說他的國家「面臨經濟與社會的緊急危難」,義大利與西班牙成為大到不能倒的火藥庫,一出事就會導致歐盟瓦解。
被稱為「歐盟首相」的歐盟執行委員會(European Commission)主席烏蘇拉.范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承認歐盟一開始低估了武漢病毒的嚴重性,但是她的權力局限,不要說跟川普、習近平無法相提並論,連各國首相都叫不動。
范德萊恩面對疫情,除了盡量協調紓困方案等會議及早完成,也只能督促鬧出宮廷鬥爭的ERC加速解藥與疫苗的研發,開記者會宣傳「疫苗研發可能在二○二○年底就能完成」之類的訊息來安撫民心。范德萊恩也提出警告,歐盟北方國家不能棄西班牙與義大利不顧,否則「義大利和西班牙人民,對歐洲、尤其是德國,會一直懷恨在心。」
在一片吵鬧聲中,歐盟正面臨數十年來最大的崩解危機,歐盟執委會的第一副主席、曾經擔任荷蘭外交部長的提姆曼斯(Frans Timmermans)高聲警告:「現在的歐盟,可能無法度過此次危機!」
當然,戲劇化的崩解不會瞬間發生,提姆曼斯說重話,是要叫吵得不可開交的歐洲政客放下歧異,找出共度難關的方案。范德萊恩與提姆曼斯無法像北京封鎖武漢那樣,把義大利與西班牙人都關起來,拉嘉德也沒有聯準會主席鮑爾的力量,無法在三個禮拜買走兩兆美元的股票與債券,歐盟被迫「佛系防疫」,能否像歐盟之父尚.莫內的預測,在危機中誕生新的政治聯盟,還真需要歐洲政治家們高超的智慧與政治手段。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 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疫情狂飆,歐洲研究委員會卻爆發政治內鬥,委員會總裁法拉利被迫辭職,下台前把辭職信投書《金融時報》,攤開歐盟家醜給全球看笑 話。(圖/Get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