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全球，由美國藥廠吉立亞（Gilead Sciences）研發的「瑞德西韋」（Remdesivir），因治癒一例美國本土新冠病毒患者，一天內症狀獲好轉且無副作用，吉立亞公司決定免費提供給中國，但卻立刻被中國中科院武漢病毒研究所搶先發表並申請專利，並宣稱這是為了「保護國家利益」所為。
此外，還有另一家中國藥廠博瑞生物醫藥公司，也公布成功仿製出瑞德西韋的原料藥，股價在2天內大漲約4成，引發外界關注。針對外界對此舉有侵權的疑慮，博瑞公司表示，目前還在研發階段，不存在侵犯專利權，而且公司會承擔社會責任，若產品獲得批准上市，在疫情期間將以捐贈方式供應給相關病人。
台灣醫藥產業與有榮焉 存在感大增
這兩則新聞很快就在全球引發不少議論，而且這個事件對台灣來說還有另一層意義，因為此款藥物的研發主導者來自台灣的傑出女性、現任吉立亞製藥執行副總裁楊台瑩，一時之間，台灣醫藥產業更是與有榮焉，存在感大增。原來台灣不只防堵新冠肺炎成效卓著，在全球對抗新冠肺炎的新藥研發與治療領域，更扮演重要角色。
仔細分析這兩則新聞，最受矚目的當然是中國搶專利與搶仿製的動作，這些作法不只引起外界對中國的批判，也讓新藥的跨國專利相關議題浮上檯面。
首先，先關心一下「苦主」吉立亞公司對此事件的回應。吉立亞主要提出兩個說明，一是他們在 2016 年已在全球申請該藥物對冠狀病毒的用途專利，其中也包括中國，但中國的申請尚未核准。其次，吉立亞也重申提供瑞德西韋給中國免費使用，主要是為協助中國對抗新冠病毒及防疫等公共衛生醫療的需求。
從吉立亞聲明中，其實已經很清楚地表達，在全世界急著對抗這種新型病毒的同時，吉立亞希望貢獻自己一份心力，不打算賺這筆災難財，因此免費提供藥物給中國使用。
吉立亞展現大廠氣度 中國卻「活在上世紀思維」
事實上，吉立亞這種善舉已非第一次。在過去幾十年間，全球各地都有批判大藥廠藥價訂價太貴的聲音，但吉立亞是很少數願意對低收入國家提供低藥價的廠商。2013年吉立亞旗下通過核准上市治療C肝的藥Sovaldi，由於一顆訂價一千美元，一個療程十二周，總共要價8.4萬美元，因此引發美國各界反彈。
不過，吉立亞隨即在2014年就宣布，將Sovaldi授權給七家印度學名藥廠，再以歐美百分之一的藥價，賣到全球91個低收入國家。也就是說，原本一顆賣一千美元的C肝藥，最後只賣十美元，大方嘉惠所有買不起這種藥的病人。
吉立亞透過本身的研發與對外併購，成功推動這款C肝藥上市，多年來經過各種複方改良，已是可以將C肝百分之百治癒的藥，吉立亞成功開發一顆好藥，又展現人道主義嘉惠全世界等善舉，為該公司贏得很大的聲譽。因此，上智生技創投總經理張鴻仁就認為，大廠展現善意與氣度，若中國無法體會，還強行申請並不當使用專利，就有如是「活在上世紀的思維」，會丟臉丟到全世界。
其實，從很實際的國際大藥廠生意經來看，原本瑞德西韋這顆藥是針對伊波拉病毒所開發，但至今仍處在臨床實驗過程，如今突然出現一個中國新冠病毒的新市場，而且中國又有快速進入人體臨床試驗的需求，能夠產生大量數據，這對瑞德西韋這顆藥的發展，絕對是個大商機。但是吉立亞選擇免費送給中國，這種善意與氣度，確實不容易。
也因為吉立亞的不計較，沒有把利益擺中間，中國對於新冠病毒的臨床試驗也得以快速展開。中國目前正面臨疫情快速擴散、死亡人數急遽增加的危急情況，已有成千上萬個現成的臨床實驗病人，這些在生死存亡關頭的病人，絕對願意參與這個臨床試驗，也讓臨床試驗很快找到高度願意嚐試新藥的病人。
根據中方的資料，在病人的高度意願下，此項臨床試驗很快找到761例患者，由中日友好醫院、中國醫學科學院藥物研究所帶頭，臨床實驗在武漢金銀潭等多家醫院進行，最快在四月底以前，就可以知道藥效到底好不好。
新藥專利申請 分「成份」與「用途」
不過，關於新藥的專利申請，還是有許多國際上通用的基本規範，也是這個事件可以再深入觀察的重點。一般來說，新藥專利通常分成兩部分，一個是關於藥物成份及化學結構等基礎的「成分專利」，一個是針對適應症與治療方法的「用途專利」。
此次武漢研究所申請的專利，應該是屬於「用途專利」部分，而且專利範圍僅限於治療2019新冠病毒的病患，若與吉立亞2016年提出的冠狀病毒專利對比，也只能算是其專利範圍一部分。而且，吉立亞做為瑞德西韋新藥的發明者，當然還握有原始「成份專利」，未來不論武漢研究所或博瑞，即使成功取得專利，都仍要經過吉立亞的合法授權才能生產與銷售。
不過，這個被國際間視為理所當然的專利遊戲規則，未來是否會照著劇本演下去，其實不無疑問。主要原因有兩個，一是原本吉立亞在美國治癒的案例是發生在一月底，但武漢研究所卻搶先在1月21日就申請專利，而且準備透過專利合作條約（PCT）的國際專利申請制度，向全球主要國家申請對應的發明專利，這種積極度與企圖心太過招搖，也大出吉立亞的意料。
吉立亞未必能占上風？
其次，專利都要經過各國政府核可，但以過去中國有明顯政策選擇性來看，擁有基礎專利的吉立亞也未必占上風。吉立亞的專利申請早在2016年就送出，在其他國家陸續獲得核可後，但至今中國專利還沒有下文，若未來中國選擇性讓武漢研究所先取得專利，恐怕吉立亞也要為此付出不小代價。
因此，美國杜克大學法學院訪問學者李秉燊就撰文指出，中國積極取得專利，是在為未來與吉立亞交叉授權談判做準備。而且，若未來吉立亞無法取得中國專利，中國政府的談判籌碼更會大幅增加。
此外，2001年世界貿易組織(WTO)部長會議通過，當國家處於緊急危難時，可以進行強制授權，中國如今正陷入疫情擴散與醫療崩潰的大災難，似乎已有強制授權的環境基礎，但在美中貿易戰第一階段和解才剛談完，顯然中共也怕落人口實，沒有採取強制授權的作法，而是改採文明一點的專利申請管道。
因此，從上述種種跡象來看，中國與吉立亞這個專利爭議，未來恐怕是美中兩大國長期對抗的一個觀察點。農曆年前武漢肺炎爆發以來，短短一個月，所有媒體幾乎都不再關注美中貿易戰的議題，但是美中對抗顯然還是暗潮洶湧，其中在生技醫療領域競爭，更是強權大國爭戰中最重要的一環，這場瑞德西韋的專利之爭，不能小看。
如果撕破臉 全球醫療業大笑話
防疫有如作戰，在中國面臨新冠病毒衝擊、醫療體系幾近崩潰的當下，可以想見中國政府確實面臨極大壓力，但是，在中國各界恐慌處理各項事務之餘，面對吉立亞這家全球研發製造抗病毒藥的領頭羊，而且是滿懷善意、伸出援手的美商醫藥大廠，顯然中國政府更應該細膩應對，好好處理。
武漢肺炎已演變為全世界的黑天鵝，讓全球經濟受到重擊，許多經濟與商務活動都跟著取消或延期，中國政府也成為世界各國指責的對象，如果未來中國與吉立亞走到撕破臉的地步，將是對全球醫療行業的一大諷刺。瑞德西韋的專利爭議，會不會讓已經備受責難的中國政府，再添一個世界級的笑話，值得好好繼續觀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