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經濟沒有想像中美好 ——我從中研院報告看台灣經濟困局

2017-10-12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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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談到韓國經濟，大家都充滿羨慕，但面對中國的崛起，韓國的壓力不比台灣輕鬆。
2006年韓國人均GDP站上兩萬美元，如今停頓了10年，經濟各領域似乎都面臨瓶頸。

十月五日，中央研究院由黃進興副院長、院士王平、蔡瑞胸，及經濟研究所特聘研究員彭信坤、經濟研究所所長簡錦漢、產業研究中心副主任鍾俊元及台大經濟系教授林明仁，大陣仗召開記者會，公布第十四本政策建議書，主題是「台灣經濟競爭與成長策略政策建議」。

中央研究院向來是台灣學術研究的最高殿堂，特別是院士對台灣經濟發展對策發表獨家看法，這場記者會，全國媒體大陣仗關注，大家都想知道，台灣這批位居最高學術殿堂的學者，到底會帶來什麼獨到見解？很可惜，這回我們只看到「一般常識」，而且，學者仍停留在過去數字的漩渦中。

台灣產業發展困境：法律、環評、兩岸關係

中央研究院第十四本政策建議書，開宗明義就說：二十一世紀的台灣，面臨不斷壓縮的國際空間，只能靠經貿實力爭取國際舞台。然而台灣的實際經濟情勢面臨極大挑戰，經濟成長減速過快，近十年來平均成長率已降至三．八二％，低於其他亞洲國家，尤其是韓國、新加坡；名目國民所得也相對較低，薪資年成長率也降至一％，勞工對台灣經濟成長完全無感。

建議書認為台灣應提升產業附加價值、產業安全與創造就業，提升政府組織效能，人才延攬及發展新興產業著手。中研院提到的新興產業，指的是生技與能源，這本建議書最後的結論是，經濟成長最終應以創新與強化產業技能，作為轉型驅動力。

這份報告面面俱到，算來是國人探討國內經濟問題的一般常識。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報告人王平院士特別提到，台灣產業發展面臨的三大問題是法律、環評及兩岸關係。他說台灣若不正視這三個困境，並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在未來十年內，台灣經濟的產業發展會被十五個國家超越。他批評台灣法規限制太嚴，政府經營資源配置錯誤，扭曲產業動態。他也認為，台灣環評問題太多，可說是全球唯一的非開發主管機關審查，任由環保機關否決審查案。

其實，王平院士前面兩點批評，過去幾年在台灣我們迭有批評。例如前瞻計畫，政府將一半經費放在軌道建設，是否合宜？五加二產業，產業中人也有不同意見。還有一例一休的問題，社會各界也累翻了，這些問題過去中研院都沒有表達意見，現在才跳出來說，有點遲了。另外環評的問題，《今周刊》更是曾製作封面專題深入探討環評的困境。

現在我們來看兩岸關係的部分，王平院士表示，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全球市場競爭激烈，磁吸台灣產業。台灣對於中國的限制太多，害怕開放與其競爭，他特別強調，根據中研院的研究，人才是台灣的優勢，不應該害怕中國的競爭，反而應該歡迎競爭。

王平還指出，台灣時常陷入「赤色恐怖」，對兩岸關係過度緊張，總是以政治思惟來看待兩岸關係，忽略了經濟層面的思考。

王平是中央研究院第二十七屆院士，他是美國羅徹斯特大學經濟學博士，美國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講座教授。他除了提及台灣害怕開放與中國競爭，還指出政府應扮演「臣」的角色，應是輔助企業，而不是扮演「君」去主導特定產業發展。不過，他又認為台灣目前需要一個有前瞻性的產業政策，這個論述似乎又顯得有些矛盾。

整體來看，中研院這份報告似乎不斷批評台灣經濟之痛，暗示台灣經濟面臨失落十年。其實每個國家經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在全球化的時代，大家都面臨同樣的競爭。中研院的報告，我們已經一講再講，無須再重述；但是，中研院報告中一直以韓國現狀來貶損台灣，但面對中國的競爭，韓國的狀況其實好不到哪裡去。

我用幾個指標來看台灣與韓國經濟的對比。首先是資本市場的實力，過去大家印象中的韓國是大財團與大企業，但是我們如果把股市市值排行做個比較，台灣其實一點也不遜色。以最新市值排行來計，韓國除了第一大市值三星電子特別龐大外，台灣並沒有差到哪裡去。

韓國最大市值企業三星電子，市值高達二九一○．五八億美元，若加上優先股市值三三二．二億美元，三星的市值是三二三二．七八億美元，這比我們最大的台積電一九一六．四四億美元還大許多。不過，台灣第二大的鴻海，市值六○七．五六億美元，明顯超過韓國第二大的海力士（SK Hynix）；第三名的台塑石化三三七．一二億美元也超過現代汽車。然後往下看，台灣第四大的中華電信二六三．○四億美元，也贏了韓國的LG化學；第五大的大立光二四二．四四億美元，也贏了韓國浦項鋼鐵二四一．八億美元。

不如韓？台灣企業沒有想像中「小」

一直以來，我們都覺得韓國以大企業為主，台灣是以中小企業為本，但是如果從企業競爭力的角度來看，台灣的台積電市值不如三星，但台積電晶圓代工全球市占率超過一半，而三星是記憶體、面板到手機涵蓋很廣的大企業。另外，台灣以代工為主的鴻海，市值超過全球主要汽車集團的現代汽車、大立光超過浦項，這都是讓我們覺得很意外的事，可見台灣企業並沒有想像中的「小」。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在與中國的競爭中，韓國現在看起來比台灣吃力。這次薩德飛彈部署，令韓國企業吃足了苦頭，像韓國的樂天超市在中國幾乎是在抵制下鎩羽而歸。過去兩年，兩岸關係陷入谷底，陸客來台銳減，很多國民黨執政城市的縣市長立刻組團到中國，去主張歡迎「九二共識」。但是這次黃金周，中國大陸遊客抵制韓國，到韓國旅遊的大陸民眾比去年銳減七成。中國在薩德飛彈事件中，讓樂天超市吃足了苦頭。

其實韓國產業正面臨中國強大競爭壓力，像三星的智慧型手機，除了來自蘋果的正面挑戰外，真正在後頭蠶食鯨吞的是中國品牌手機大廠。根據市調機構IC Insights 最新統計，三星仍是全球出貨第一的品牌，其次是蘋果，然後是華為、OPPO、小米、VIVO，LG已排在第七。全球前十二大手機品牌，中國已搶到八席，LG後面的中興ZTE、聯想、TCL、魅族都是中國品牌。中國品牌手機大廠正蠶食過去三星手機的市場，說不定幾年之內，三星手機王者地位不保。這些年，三星電子積極鞏固記憶體、面板零組件基地，甚至想搶進晶圓代工領域，就是擔心中國品牌手機大廠圍攻過來，讓三星過去無人可敵的智慧型手機市場，可能面臨被中國瓜分的危機。

面臨中國壓力，韓國汽車、航運無力招架

現在第一個嘗到苦果的是現代汽車。今年現代汽車市值掉到二九○億美元，已被在香港上市的吉利汽車超越。吉利在香港市值二四五一億港幣，約三一五億美元。在十年前，吉利汽車是中國一家小型汽車廠，現代汽車是僅次於日本豐田的第二大國際大型汽車廠，如今吉利汽車市值竟超越現代汽車，這是大家難以想像的事。

今年六月，現代汽車在中國只賣出三．五萬輛，比去年同期衰退六四％。今年前半年，現代汽車在中國銷售三十．一萬輛，這個數字只達成今年預估銷售一二○萬輛的二四％。除了在中國市場節節敗退，現代汽車在美國市場也不斷失手。今年前半年，現代汽車在美國銷售再下滑二二％，這顯示在現代汽車的股價，過去現代汽車的股價一度漲到二十七．二五萬韓元，最慘跌到十二．三五萬韓元。現代汽車的子公司起亞更是從八．四八萬韓元跌到二萬九九五○韓元，股價跌了三分之二。另一家子公司現代Mobis也從四十一．六五萬韓元跌到三十二．六萬韓元。面對中國汽車廠崛起，現代汽車集團顯得毫無招架之力。

前幾年，吉利購併歐洲Volvo車廠，比亞迪全力打造電動汽車產業，雙雙把市值推升到一○○億美元。但是相對來看，韓國汽車廠顯得保守，過去五年，每年銷售都超過一○○萬輛門檻的北京現代汽車，今年八月被爆出拖欠供應商貨款，北京現代汽車出現斷崖式的銷售下滑，「薩德」只是原因之一，關鍵因素是產品競爭力的不足，當吉利等汽車大廠規格做到歐洲規格，價格卻非常具有競爭力的地步，現代汽車當然難以招架。

韓國很多產業都面臨中國壓力，這其中又以航運、造船、石化、鋼鐵最具殺傷力。去年九月，韓進海運出現破產危機，這讓韓國航運業危機全面浮現。韓進曾是全球第八大貨櫃航運航商，過去五年，韓進虧損四年，如今終於攤牌。

今年初，大宇造船也因為無法償還到期的龐大債務，要求再融資一兆韓元，因為缺乏新訂單，後續有三筆到期債務，可能逼迫大宇造船面臨攤牌命運。除了造船業，全球鋼鐵業供過於求，也讓浦項鋼鐵一度面臨虧損的壓力。浦項在全盛時期，股價最高漲到六十八．五萬韓元，去年浦項鋼鐵股價一度跌到十六．一萬韓元，過去以造船、鋼鐵為主的釜山經濟受到很大的傷害。

過去我們談到韓國經濟，大家都充滿了羨慕的眼神，但是面對中國的崛起，韓國面臨的經濟壓力並不比台灣輕鬆。中研院稱羨韓國經濟成長力，在六○年代，韓國GDP成長八．七％；七○年代是八．八％；八○年代是七．七％，這是韓國經濟最為成長的年代，那個年代台灣經濟成長也不弱。到了一九九七年是個大轉折，韓國政府在亞洲經濟風暴中，向國際貨幣基金（IMF）舉債五七○億美元，情況比台灣還慘烈。

二○一三年朴槿惠上台，曾許諾韓國經濟成長率連續三年達四％以上，但目標並沒有達成。這些年韓國政商醜聞不斷，光是崔順實事件，就捲入三星、SK、樂天等財團行賄醜聞。更嚴重的是韓國十五歲到二十九歲青年失業率高達九．八％。過去進名校就是進入大財團就職的敲門磚，韓國民眾用盡辦法擠進名校，如今這個保障也未必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