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了。金融科技的衝擊已經開始了。中國近日宣布，四大銀行去年員工人數減少了一．九萬人，許多外商銀行也傳出大裁員。在銀行業務與網路整合下，「瘦身」只是第一步。接下來的金融與科技會走向什麼轉變？這個人，有答案。
四月十九日，波士頓的國際區塊鏈論壇「Business of Blockchain」上， JPMorgan區塊鏈計畫總監、CME數位部門總監、IBM技術長等人發表完最新的技術概念後，麻省理工學院（MIT）經濟學教授賽門．強森（Simon Johnson），以全場唯一一位「經濟學家」講者身分上台，和前面這些區塊鏈精英同台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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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塊鏈(Blockchain)：區塊鏈將資料透過密碼分散儲存在網路上許多電腦中。因為資料加密在網路上，可以排除中介機構的角色（如銀行），且更難竄改，也能應用在智慧財產權、實物的履歷、交易結清、股權等金融資產上。
強森不像台下Circle（美國區塊鏈支付公司）、Coinbase（美國電子錢包公司）在區塊鏈界名聲響亮，但他的影響力，不亞於上述這些破壞性的新創公司。當他走下舞台，不論穿的是牛仔褲還是西裝，聽眾圍著強森，用各種問題轟炸。
「您下一步想推動的金融科技法規改革是哪一部分？」一位矽谷的區塊鏈創業家急著問。「您認為下一個用DLT（Distributed Ledger Technology）發行貨幣的是哪個國家？」另一位紐約的風險投資合夥人又問。
強森正要回答，這時波士頓聯準會副主席庫哈（Jim Cunha）搶一步和強森握手，把他拉到貴賓室去，「賽門，我有一個數位貨幣政策的問題要問你。」
可惜，全世界能夠一次回答這些問題的，大概只有強森。
因為強森是少數能夠整合宏觀經濟和微觀經濟，並且從科技角度出發的經濟學家。如此多元的專長，是因他這一輩子，總是把自己丟在各種劇烈變革的風暴中。
於IMF當烏鴉》他研究金融災難起因，提供解方
十年前，強森還是「國際貨幣基金」（IMF）首席經濟學家，拉著全球經濟在金融海嘯前踩煞車。十年後，他搖身一變，成為區塊鏈經濟學家，疾呼金融產業，乃至於全球經濟都將被顛覆！
「我不是大師，我只是習慣說出我覺得重要的事。世界不斷在改變，我希望我永遠專注改變浪潮的最前緣。」論壇隔天，強森在接受《今周刊》專訪時說。
今年五十四歲的強森，在英國出生，但因為長年旅居美國，說起話來沒有英國腔的溫吞，而是美式的直接銳利。他的發言桀傲不遜，自己從總體經濟學家，到創業、區塊鏈經濟學家，強森笑說：「我從來不是受歡迎的那個人。」
的確，強森在IMF時當烏鴉，在金融海嘯前閉門會議中警告各國政府；海嘯後，他回到美國，推動兩個金融改革法案《沃克法案》及《陶德—法蘭克華爾街改造與消費者保護法案》──都是川普迫不及待要推翻的眼中釘法案。
現在，強森推動區塊鏈經濟學，他的初衷仍然沒變。「我希望區塊鏈可以推動重整金融體制，用科技打倒『大到不能倒』的銀行！」強森說。
這要從他在IMF「風暴追逐者」（Storm chasing）的日子說起。風暴追逐者是專門研究風暴的學者，為了田野調查，在世界各地追著暴風，記錄觀察它們的成型過程，好製作預警機制。
強森自MIT畢業後，到IMF從研究員開始做起。他的責任，就是在全世界追著金融風暴等經濟災難，建立預警機制與善後工作。「在IMF工作，你很快就會發現大家不是那麼喜歡看到你。因為我們的『客戶』都是深陷經濟風暴中的國家。」強森說。
九○年代東歐危機、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到○八年金融海嘯，每一場災難，強森都用最近的距離，站在絕佳的角度研究起因。「每一場災難看起來越來越像，都有一個共通點：都需要大幅度的金融制度改革。」他解釋，每個企業、流動性，最後都會回到銀行和金融機構。「在我○八年首席經濟學家的任內，看著金融海嘯成形，很痛苦地和各國的政府官員推動各種預先拯救的辦法。」
對政治好無奈》他回母校MIT，輔導新創助各國
強森透露，當時他們跑遍全球，與各國領袖開閉門會議。然而，開再多會議也沒用。「我在IMF學到，就是所有國家都一樣，若IMF計畫要成功、改革若要順利，既得利益者一定得受傷。」強森所有的改革，最後就是卡在政治權力與大銀行之間緊密關係，無疾而終。
「在IMF的無力感的確很令人喪氣。」強森回憶。「這（金融海嘯）是幾百萬、千萬人的衝擊。我也發現，我在IMF裡面的影響力，其實也很有限。」
二○○八年八月十五日，強森黯然離開IMF；九月十五日，雷曼兄弟倒閉。回到美國的強森發誓：「我們需要改變大銀行的作為。」
在華盛頓的強森繼續研究金融風暴，並且寫成兩本書。他透過自由的評論者身分寫部落格，一年內瀏覽人數超過一千萬人次，諾貝爾獎得主保羅．克魯曼還稱他的部落格文章為「金融風暴必看之作」。
除了罵人，他也和美國前財政部長保羅沃克一起合作，推動《沃克法案》，並起草《陶德—法蘭克法案》，目的都是推動金融改革，企圖限制美國大銀行的運作方式。而川普上任後承諾要做的法規鬆綁，也正是強森當初極力推動的法案。
這一切在強森眼裡，顯得諷刺。「在總體經濟學裡，很多事情你都無能為力。我花了很多時間思考、和政府吵架。最後這些都變成政治語言。沒有意義了。」強森說。他再一次轉換跑道：「所以我在想，經濟成長的核力到底是什麼？企業。所以我進到創業領域，這次想親自用手來幫助經濟成長。」
一一年強森回到母校MIT，成為創業導師，創辦MIT「創新創業實驗室」，在他的加油助火之下，一六年從MIT畢業的創業家累積產值已達二兆美元（約六十兆台幣），相當於台灣GDP（國內生產毛額）三倍。他每年教導五百組團隊出國，和各國企業合作計畫，甚至不少學生就直接在當地創業。
「我們希望把MIT的成功經驗帶到全球，所以我和同事四處籌錢，想幫助非洲的國家經營創業環境。」強森說：「最後我們獲得比爾與瑪琳達．蓋茲基金會的贊助，在肯亞建立了創業中心。」從創業領域，強森感受到科技對於經濟與金融世界，已經有的直接影響。
專注金融科技》他看準「去中心化」，打破銀行壟斷
「二○○○年，如果你問我金融產業的重心在哪裡？我會回答法規和數據。但是現在一樣的問題問我，我會回答法規、數據，還有『科技』。」強森當時所看到的科技，正是現在全球最火熱的「金融科技」（FinTech）。
他也發現，過去一直無法改革的銀行體制，「金融科技的確給了一個改革的契機，讓大銀行壟斷中介者的角色徹底瓦解。」強森說。
「金融科技最吸引我的地方，在於它的『去中心化』。比特幣為例，就是完全的去中心化。透過區塊鏈的技術，我們可以直接進行P2P（節點對節點）的資料交換。每一筆交易直接在網路上進行大規模的運算和驗證，不用透過一個特定的貨幣機構或是金融機構，交易雙方卻更安全。」
「這不只是數位貨幣或是支付這麼簡單。我希望看到的，是徹底改變金融體制的機會、經濟體制也會重新改變。」強森說。在區塊鏈驅動的金融體制下，「大銀行再也不是問題。」
於是，強森帶著新觀點，再次出現在彭博、CNN等電視新聞上，成為了全世界最看好區塊鏈的經濟學家。他已經看見區塊鏈的未來，畫出區塊鏈如何衝擊金融體制的藍圖。
強森提出區塊鏈最前衛的觀察：「以現在經濟活動的資金來源為例。現在公司可以選擇用債券或是發行股票來籌資。但是，在現在銀行作為全球資金流動性主要的來源，我們的經濟風險也和銀行發行的債務連動。」
但是如果透過區塊鏈技術，「企業可以提供用更多元、更透明的方式，讓投資人跟著企業一起成長（詳見一一六頁)，等於去掉了像銀行這樣的交易中介者，銀行的角色將被顛覆，」強森說：「這就是未來的金融業！」
強森到處演講，帶著警世意味的發言，喜歡科幻小說《基地系列》的強森，更能體會書中主角因發現不受歡迎的預言理論，而飽受掙扎的過程。「我認為，現在整個經濟和社會，還沒有為科技帶來的變動做好準備。」他憂心地說。
「我不是預言者！」強森認為，科技現在很需要翻譯者，「我覺得自己在把科技翻譯成大家懂的語言。」「我希望政府、大企業、創業家大家一起辯論，我們才可以趕在改變前，做好準備。」
“我希望看到的，是徹底改變金融體制的機會，經濟體制也會重新改變。”（攝影／吳東岳）
賽門．強森（Simon Johnson）
出生：1963年現職：MIT全球經濟與管理MBA教授、全球創業研究室
主持教授經歷：IMF首席經濟學家、彼得森 國際經濟研究所高級研究員、 美國財政部金融研究辦公室顧問
學歷：麻省理工學院經濟學博士、 曼徹斯特大學經濟碩士、 牛津大學經濟學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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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CO (Initial Coin Offering)：是採用比特幣發行股票，投資人以比特幣認購。雖然尚未被監管，也有許多爭議，但透過ICO的投資項目仍越來越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