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右翼崛起壯大、青年失業率居高不下、勞工退休金不保、英國脫歐，歐元出現以前不是這樣的！問題是：歐元還有救嗎？史迪格里茲試圖提出重新架構歐元的可能，以及和平解散歐元區的方向。
亟需改革之處在於歐元區的架構本身，而非個別國家。雖然大體上已經蹣跚地朝這個方向前進， 但進展仍舊太少且太慢。德國及其他國家忙著怪罪那些受害國家，但那些國家正是因為有缺陷的政策，及歐元架構才蒙受其難。倘若不改革歐元區的架構，歐盟就無法恢復成長。
單憑撙節無法改變 須在架構與政策做改革
很不幸的，第一個陷入危機的國家就是希臘。希臘讓德國及其他國家可以只挑它的毛病，特別是財政浮濫，而忽視危機也襲擊其他沒有高負債及高赤字（至少在危機發生前）的國家。
在危機之前，西班牙及愛爾蘭都呈現順差，收入均超過支出，負債占比都很低。倘若德國的理論是正確的，赤字及負債是危機的起因，那麼最佳的危機防制政策，就是執行對抗赤字及負債的政策；這麼一來，西班牙及愛爾蘭應該不會出現危機才是。
二○○八年全球金融海嘯過後，這兩國都面臨高負債及高赤字，但注意：是持續的嚴重危機造成了負債及赤字，不要倒因為果。
歐洲正面臨抉擇。針對目前的架構與政策，有不同的選項可供選擇。其中之一是我們可以改革歐元區的架構，以及歐元區政策，讓歐元的運作重現生機。
這些改革展開的前提，是將歐元視為一項歐洲整體計畫。這項計畫需要在歐元區的架構及政策上做出根本改革。問題是集體造成的，那麼唯一的解決辦法也是從集體下手。
這些改革的經濟學認知基礎，與目前歐元區架構背後的經濟學認知不同。它們的設計用意在於促進趨同，並將整個歐元區納入一個共同銀行存款系統及某種形式的共同借貸，像是歐洲債券（ Eurobond）。
這些改革體認到，單憑撙節是無法帶來成長，且有其他政策可以更快促進成長，以較少的痛苦來恢復受創國家的繁榮。要採納這些政策，需要歐元區內的些許團結。
另一種選項是審慎規畫向現存的歐元告別。或許是幾個國家離開歐元區，或許是歐元區分裂成兩個或多個通貨區。這樣的分裂所費不貲，但若未進行必要的改革，留住彼此也一樣代價昂貴；而目前這種得過且過的策略更是貴得離譜。這些都不是令人愉快的選項。
解散雖有混亂 但留在一起成本更嚇人
歐元時常被形容成一場糟糕的婚姻。一場糟糕的婚姻包含了兩個根本不該結合在一起的人，立下應當是牢不可破的誓言。歐元則比較複雜：它是十九個明顯不同國家綁在一起的結盟。當一對陷入麻煩的配偶尋求婚姻諮商時，老派的諮商師會試圖指出如何讓這場婚姻繼續下去，而「現代一點」的諮商師則會劈頭問道：這場婚姻還有救嗎？
無論在金錢上或情感上，解散的成本可能極為高昂；然而，留在一起的成本更是高得嚇人。
許多人擔憂，歐元的終結代表著歐盟及全球金融市場的混亂，將使歐盟面臨的問題更形惡化。那確實可能發生，但並非必然，有些方法可以順利結束這場婚姻，而不必帶來創痛。
倘若歐元區選擇解散，歐盟各國也不必要各自擁有自己的貨幣。幾個國家可以共用共同貨幣，或許是北歐各國，或許是南歐各國。
當前擁有十九個國家、且預定要再擴大的歐元區，或許該被視為是一場有趣的實驗，就像許多貨幣協調實驗一樣，例如，早在一九七九至九九年的歐洲匯率機制，就意圖讓各成員國之間的匯率，保持在有限的波動幅度。
還有一種選項，也就是彈性歐元這種貨幣協調機制。每個國家之間仍然以歐元交易，但希臘歐元與賽普勒斯歐元或德國歐元不必平價。對於那些投入心血、使貨幣聯盟之火生生不息者，彈性歐元提供了一條理想的前行之路：體認到此刻並無足夠的政治團結，對於該應用哪種經濟學基本原則從事單一貨幣改革，也沒有廣泛的共識；但對於要讓共同貨幣這個概念延續下去，已有足夠的共識，以及過多的政治團結。彈性歐元建立在歐元區的成就與成功之上，不過要以現實為基礎。
彈性歐元的長期抱負，在於最終創設出一種單一貨幣，一個完整的貨幣聯盟，只是步驟與速度很重要。在整合的初期階段，歐洲似乎已體認到了這點：歐洲煤鋼共同體（成立於一九五二年）就經歷了一段逐漸發展的過程才成為歐盟。
歐盟太快步入全面的貨幣聯盟，以至於沒能讓貨幣聯盟成功所需的改變確實出現。倘若歐洲真的致力於貨幣整合，那些改變是可以發生的，儘管可能要幾年或幾十年後才出現。
以彈性歐元概念 用貨幣調節或分不同集團
彈性歐元讓單一貨幣這個概念得以維持，但又創造出一個具備充足彈性的框架，讓人覺得確實可以順利運作。也就是說，它不會導致現行體制所帶來的蕭條，反而是恢復充分就業與高度成長。
當歐洲各夥伴國的團結增加，其他導致單一貨幣順利運作的制度及條件也都到位，屆時不同國家歐元之間的波動幅度就會逐漸縮小，直到剩下一個單一貨幣。
簡言之，歐盟得往兩個方向前進：「更歐洲」，或是「更不歐洲」。這意味著歐盟必須做出選擇：一、推行讓歐元在歐洲全境順利運作的改革。
這麼做不僅需要改變歐元區的運作，還要創造出更多的經濟整合，例如全歐的共同存款保險方案。這些不算是革命性的變革，它們在歐洲以外的地區早已發揮功效。歐盟「中央集權」的程度仍然可以比美國還低，只是會比今日歐元區扮演的角色還要吃重。
二、縮減目前的計畫。例如，可讓幾個國家離開歐元區，以達成此目標。最簡單、最不花錢的方法，就是讓德國退出歐元區。另一個較費成本的方法，是讓一些「邊陲」國家退出歐元區。
第三個方法是形成兩個集團，分別使用北歐歐元及南歐歐元。第四個方法是彈性歐元。目前的中途之家將難以為繼，以這種得過且過的方式試圖維持歐元區，將會導致不可勝數的經濟、社會及政治成本。
單從經濟或技術官僚的觀點來看，最好的路徑就是第一個選擇，創造出一個可順利運作的歐元區。
倘若本書的分析是正確的，歐元危機要結束還早得很。希臘會持續蕭條，無力償還負債。德國會假裝若無其事，說這些債務只能「重新安排」，也就是說把還款時程展延數十年。但如此把戲不比偽善有益。
歐元區會再度遭遇其他衝擊，而最貧弱的那些國家將再次陷入危機中。目前的歐元區內部並沒有足夠的彈性能為弱國出力。至於歐元區本身，至多也只有非常緩慢的成長。
（本文選自第一章‧吳廷勻整理）
失控的歐元
作者 約瑟夫‧ 尤金‧ 史迪格里茲（Joseph Eugene Stiglitz）
● 2001 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教授，哥倫比亞大學政策對話倡議組織主席。
● 在資訊經濟學上貢獻卓著，是新興凱因斯經濟學派的重要成員。
● 目前亦擔任《紐約時報》與全球評論網站Project Syndicate 專欄作家。
譯者 葉咨佑
出版 商周出版 2017/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