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年八月間,美國總統參選人唐納‧川普(Donald Trump)公布了他的十三位經濟顧問名單。其中包括了赫赫有名的市場禿應、私募基金操盤人、銀行家、能源與鋼鐵公司執行長;僅有的一位學者,是哈佛大學經濟博士彼得‧納瓦羅(Peter Navarro),此人曾在二○一二年執導紀錄片「致命中國(Death by China)」,高調批判中美貿易失衡以及自由貿易。
隨著川普當選美國總統,這群市場禿鷹、操盤手、金融業與傳產業老闆,加上一位對自由貿易達到仇恨程度的學者,共同組成了美國經濟政策的全新大腦,即將主導世界最大經濟體。
顛覆性的政策思維,即將翻動美國與世界經濟,當然,也將攪動台灣政經。
場景重回今年九月十五日,紐約曼哈頓,川普發表了競選以來最重要的一次經濟政策演說,「過去的領導者們總是考慮太多,反而忘了美國人…,作為美國人的總統,我會為美國的每一個就業機會而奮戰。」川普高聲宣示:「根據團隊預估,我的作法將使美國經濟成長率達到三‧五%以上,創造兩千五百萬個就業機會。」
幾句爽快發言,完全貼合著川普財經團隊的特異面貌:他們或許講不出一套嚴謹的經濟學理,但絕對善於在市場殺戮,並且專注為股東及投資人創造利益。在這裡,選民就是他們的股東,利益就是經濟成長和就業機會數字,所有他們認定「違反股東利益」的對象,彷彿都可以被完全忽略,甚至獵殺。
「所以,川普端出的經濟政策,如果不考慮種種干擾變數,其實對美國經濟是正面的。」元大寶華綜合經濟研究院院長梁國源說。
透過調降個人所得稅,川普可以有效刺激美國消費;因為開出了十年一兆美元的基礎建設支票,美國不僅可望帶動全球原物料需求,並且也直接為GDP公式中的「政府支出」項目灌水加分。
在民間投資部分,他計畫把企業稅率從三十五%一舉調降至十五%,讓企業有「錢回美國」的動機;他也準備鬆綁金融法規,那個在二○一○年推出、以「防止銀行大到不能倒」為任務的「陶德‧法蘭克法案(Dodd Frank Act)」,已被川普列為消滅對象。而甩開緊箍咒的金融業,的確可能透過各種金融創新與放大槓桿,成為民間投資的助力。
此外,他除了揚言修改、甚至放棄TPP(跨太平洋夥伴關係協定)與NAFTA(北美自由貿易協定)等自由貿易協定,並稱要對中國與墨西哥祭出四十五%、三十五%的超高關稅。這一招,等於逼迫企業將生產基地移回貿易高牆之內,想要賣到美國,就請乖乖地在美國生產。藉此,民間投資可望提升,GDP公式中的「淨出口」項目也將改善。
所以,他在演講中高喊:「美國經濟的所有問題都可以修復,只要我們拋開全球化…。我不是在競選世界總統,我要當的,就是美國總統!」一切只有一個目標,衝高美國GDP。
不過,如此完美的一套經濟劇本,真的能夠忠實上演嗎?
十一月九日,蘋果電腦執行長庫克(Tim Cook),在公司內部發出了一封公開信。在競選期間,川普不斷強調,要逼迫蘋果回到美國製造iPhone,但庫克在信件中說:「未來,我們仍要朝著既定方向繼續前進。」
「製造業重返美國,牽涉到一整套供應鏈的配合,短期內不可能達成。」梁國源表示:「除此之外,許多干擾因素,恐怕也會讓川普的經濟劇本被迫打些折扣。」
簡單的說,若川普如競選承諾般的對中國與墨西哥拉高關稅,美國的進口物價可能快速攀升,加上擴大基礎建設本來就會拉高原物料價格,並且引發利率加速向上,那麼,消費力道就將立刻受到衝擊。
而來自中國的反撲力道,也將讓美國自傷。十一月十四日,中國「黨媒」《環球時報》發表社論,措辭強硬地指出,如果川普宣布中國為匯率操縱國並拉高關稅,「中國的回應肯定是你讓我損失多少,我就讓你損失多少。」
除了現實的經濟環境會讓川普收斂一些,美國的民主制度運作,同樣也是牽制狂人總統的一道重要防線。
「美國憲政體制,本身就是充滿制衡、防止強人出現的制度!」中興大學國際政治研究所教授蔡明彥說,美國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分立,就是防止「再出現國王」,雖然川普有不少強烈政治主張,但依然會受到國會、法院制衡,更不用說還得遵守國際組織相關規範。
尤其,美國總統在理論上不能主動提出法案,多須由同黨議員幫忙提案,而川普所代表的共和黨雖在參、眾議院掌握多數席次,但台大政治系教授王業立表示,美國是柔性政黨,對於同黨議員沒有黨紀的約束力,在共和黨人選舉時和川普關係緊繃的情況之下,川普在推動政策過程中能否說服黨內同志共襄盛舉,仍有考驗。
有趣的是,美國《政治雜誌》(The Politico)在選後對十一個搖擺州選出的議員、州長、華府內幕人士的專業人士調查就發現,有高達六五%的共和黨決策高層人士,認為「未來應該由眾議院議長保羅萊恩(Paul Ryan),而不是川普,來主導黨內的政策決定權。」
即便搞定了共和黨人士,在國會中相對少數的民主黨,也仍然具有制衡力量。共和黨雖「驚險」跨過五十一席的多數席次門檻,但並未跨過可封殺「議事阻擾(filibuster)」所須的六十席門檻。因此,屈居少數的民主黨參議員,未來仍可透過合法的冗長辯論、演講,阻擾參議院的立法討論及表決。
「依我看,川普選前政見能有五十%落實就不錯了。」一位民進黨重量級人士表示。如果回顧美國歷史,「競選政見不等於政策」,就算不是常見、也絕對不算是少見現象。
無論是基於經濟現實或者政治現實,選後的川普,似乎瞬間脫下了狂人臉譜。舉世恐慌的大選過後,重新懂美國,你要認清這個國家的財經政策,已經聚焦再聚焦的鎖定自身經濟成長;你也可以暫時期待,一套偉大的民主機制,或許能讓瘋狂的舵手稍稍恢復理性,而不致偏離航道,那麼對全球及台灣的衝擊,將可以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