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日,李克強高調宣示「人民幣不會持續貶值」,周小川隨後立即發動「突然升值」總攻擊,並收緊人民幣轉匯美元的通道,箝制境內與境外市場的套利空間。至於最後王牌,則是仰賴IMF副總裁朱民。
目前,周小川以及他的領導們,正在以最強勢的手段,堵住人民幣外流的缺口,召回國企在海外的外匯部位,力守人民幣匯率的穩定。而所謂穩定的匯率水準,就是在八月十一日「突然貶值」之後的一美元兌換六.三八元人民幣。
打心理戰 撲滅貶值預期
九月十日,周小川發動另一場「突然升值」的攻擊。當天下午,外匯市場即將收盤之前,包括中國銀行在內的幾家國營銀行,突然在海外人民幣的外匯市場大幅拋售美元,將稱為CNH的海外人民幣匯率,從前一天收盤的六.四六六六人民幣,硬是拉抬升值到六.三八七四人民幣,單日「突然升值一.二四%」。
海外人民幣匯率(CNH)是人民幣國際化的政策之一,是讓流通在中國境外、總數約三兆元的人民幣能夠進行外匯交易的平台,相較於中國境內的人民幣匯率(CNY),海外人民幣由於參與者都是外資機構,市場自由度比較強,也成為人民幣國際化的先行指標。
但是,在八月十一日突然貶值之後,CNH成為看貶人民幣的指標,與CNY的價差越來越大,八月二十五日,兩者價差一度拉到一千點(○.一○○○元人民幣),周小川體認到,要撲滅人民幣貶值的預期心理,必須同時在國內、國外兩個外匯市場進行干預,因此才會在九月十日出手,將CNH與CNY原本存在的七○○點價差完全彌平。
對CNH市場大幅干預,只是周小川「急急如律令」一小部分。
九月十日大干預之前,周小川先在二○國集團(G20)財長和央行行長會議表示,目前人民幣兌美元的匯率已經趨於穩定;回國後,人民銀行立刻祭出兩項重要的外匯政策。
第一是允許「境外央行類機構」進入境內的人民幣外匯市場,也就是說,允許讓原本只能在境外CNH交易的俄羅斯、巴西等央行、包括國際貨幣基金IMF在內的類央行機構,進入人民幣境內外匯交易(CNY),等於打開兩個市場之間的閘門,也減少外國央行在CNH市場操作所造成的波動。
第二步,放寬「跨境雙向資金池」的限制,原本央行規定參加外匯市場交易的企業,境內(母公司)營業額必須達到五十億元人民幣、境外(子公司)營業額至少要十億元人民幣,這次一口氣降低到五分之一,只要境內十億元、境外二億元就可以進入境內外匯交易的資金池。人行同時鼓勵資金回流,原有的「宏觀審慎政策係數」,對於跨境人民幣資金淨流入額上限,由原本的○.一,一口氣拉高五倍到○.五。
上述兩大政策出爐之後隔日,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世界經濟論壇」發表開幕致詞,以強勢的口吻宣示,「人民幣不會持續貶值!」「中國絕對不主張打貨幣戰爭!」
李克強的強勢宣示後,周小川立刻發動CNH突然升值,不只政治正確,而且行動力度驚人、動用資金也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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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分拆結匯 嚴防螞蟻搬家
但,人民銀行動作還沒完,日前,外匯局發出特急文件,促請銀行核查企業購匯文件,嚴防「螞蟻搬家」式的個人分拆結售匯行為。各家銀行要求所屬分行,「申報累計換匯、頻繁付匯等異常可疑狀況,……各銀行不得為此類個人辦理對外付匯業務。」簡言之,目前想從大陸將人民幣換成美金匯出,實際上已有困難。
不只對境內個人,人行又特別下令盯緊「境外機構的境內帳戶」,也就是NRA帳戶,外資企業的NRA帳戶想要結匯,必須提供結匯業務背景資料,而且只能將外匯匯至境外外幣結算帳戶,或者境內離岸帳戶,「任何人民幣NRA帳戶資金出、入帳均須對交易真實性進行審核,留存貿易背景資料。」基本上,也就是防止外資企業將資金匯出。
周小川一連串急急如律令的動作,可看出這波人民幣資金外逃的壓力沉重。而資金外逃的火源,不只是中國大陸內部問題,新興市場匯率崩盤,從俄羅斯、巴西、土耳其、南非、馬來西亞、印尼,延燒到世界各地。
八月二十日,北京堅定的盟友、一帶一路的核心國家、中亞最大的產油國哈薩克斯坦,突然宣布取消匯率波動區間限制,讓匯率自由波動,哈薩克貨幣「堅戈」兌美元匯率立刻暴跌。
哈薩克斯坦是北京政府最堅定的盟友,在剛剛完成的天安門九三大閱兵,哈薩克總統納札爾巴耶夫親自出席,排位僅次於普丁及朴槿惠,還派出一○○名官兵組成的三軍儀隊參加了天安門的大閱兵。出席九三大閱兵的各國,實際上有一大票哈薩克那樣的難兄難弟,陷入經濟衰退的壓力,只剩韓國還沒大貶值,他們仰仗北京的經濟援助,都是北京的包袱。
最近被列為 OPEC「脆弱五國」的阿爾及利亞、伊拉克、利比亞、奈及利亞和委內瑞拉,除了伊拉克,都由總統或是特使出席了北京大閱兵,其中利比亞也像哈薩克一樣,採取匯率掛鉤政策(釘住IMF特別提款權),結果利比亞的外匯存底從去年初的一千二百億美元,一路跌到目前剩下七百億美元,幾乎腰斬。
獲得中國強力扶植的中非國家,包括赤道幾內亞、剛果在內的中非六國組成中非金融聯盟,共用中非法郎作為官方貨幣,中非法郎匯率與歐元掛鉤。這些國家財政高度仰賴石油收入,可能因為油價大跌而瓦解金融聯盟,或者集體選擇對歐元大幅貶值,也都仰賴北京政府施予援手。中非六國與哈薩克斯坦陷入同樣的困境,差別只在一帶一路無法再延伸至非洲大陸。
包括哈薩克斯坦、中非六國、甚至利比亞,都想要「去美元化」,同時也期望廣泛使用人民幣,面對艱難的經濟衰退壓力,周小川一方面要守住自身的匯率、確保中國經濟穩定發展,另一方面還得協助這些陷入水深火熱的兄弟,更要避免自己被這些國家拖下水陪葬。
人民幣列SDR 重燃生機
不過,周小川還有一張王牌在手中,那就是全球敬重的經濟學家、IMF副總裁朱民。朱民在IMF的地位僅次於總裁拉嘉德,且正全力協助中國脫離困境。朱民在九月九日參加大連的世界經濟論壇,發表了一連串對中國經濟前景的樂觀預期,包括消費明顯增長、不必緊盯GDP,以及「IMF 十一月的董事會,將會討論人民幣加入特別提款權(SDR)」的超級利多。
原本IMF董事會討論中國加入SDR的議題,已決定在明年之前都不會再議了,但朱民還是全力協助,再次排入十一月IMF董事會中討論,且根據《鳳凰財經》對朱民專訪,他明確表示:「今年要召開會議討論SDR問題,而且這次明確只討論人民幣。」
當然,周小川與朱民的努力,最終須獲得美國支持,美國在IMF擁有一六.七%投票權,英國與日本都是美國盟友,美國在IMF董事會上具有實質的同意、或者否決權。人民幣是否加入SDR,必然是以「中美合作」取得重大進展的為前提。如果人民幣真能在十一月的IMF董事會中,晉身為特別提款權的貨幣,人民幣取得與美元、歐元、日圓、英鎊同樣的準備貨幣的資格,那麼,周小川所有的憂慮都將化解了。
中國向IMF副總裁朱民(左二)尋求協助,讓人民幣加入SDR的議題,重新列入11月的IMF董事會。(圖/Get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