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被視為南美第一強權，但從去年羅賽芙連任總統成功後，爆發史上最嚴重的貪腐弊案，連帶伴隨經濟重挫，甚至明年將舉辦的奧運都有變數。巴西是否就此崩盤？或能在弊案中重新找到支點？它的動向，將影響全球經濟。
龍頭上市公司台積電在美國上市的ADR（美國存託憑證）股價，在半年之內重挫七五％；同時爆發類似拉法葉軍購回扣貪腐弊案，驚動瑞士檢察總長凍結三十家銀行、三百多個洗錢帳戶，涉及洗錢的贓款金額達新台幣一二六億元；國內檢察總長對超過一百名執政黨高層、國會議員與助理、國營事業主管立案調查貪腐，各種跡象顯示，總統涉案的可能性，昭然若揭。
雪上加霜的是，信用評等公司調降國家信用等級至瀕臨垃圾債信；國庫空虛，必須大幅裁撤國營事業員工與公務員，導致基層工人示威動亂。反對黨在首都發動一五○萬人大示威，要求總統對貪腐與經濟崩潰負責。大遊行次日，總統發表電視演說，稱「貪腐像是老太太，是我們社會的一部分（意謂沒什麼大不了）。」
這些令人難以想像的情節，絕非杜撰，而是目前正在巴西熱烈上映的現實劇，而且幾乎天天都有令人震驚的新情節。
巴西被視為南美第一強權，曾經享受金磚四國的光環照耀；意外的是，從去年羅賽芙（Dilma Rousseff）連任總統成功後，突然出現猛爆性的貪腐弊案，圍繞在最大的國營企業巴西石油公司（Petroleo Brasileiro Petrobras SA），牽涉總統與執政高層，陷入動搖國本的亂局。
屋漏偏逢連夜雨，弊案的發生也伴隨經濟的重挫。
過去半年，巴西里拉匯價劇貶50%，最大的國營企業巴西石油公司，股價則從21美元跌至5美元。股匯同時崩跌，巴西經濟突然出現泡沫的警訊，到底是個案、還是全球經濟的先行指標，金融市場都睜大眼睛在看。
(資料來源：彭博)
深陷內憂外患 貪腐爆民怨 原物料也大跌
創造金磚四國概念的高盛證券，在一三年宣布金磚四國的榮景已經結束之後，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搞反貪腐與經濟結構調整，印度總理莫迪搞「印度製造」的新戰略，俄羅斯普丁總統雖深陷油價下跌與經濟制裁危機，但是因為掌控著核武、又沒有反對黨，普丁仍牢牢掌控著江山；唯獨巴西總統羅賽芙，一腳陷入史上最嚴重的貪腐風暴，另一腳深陷原物料大跌的火坑，遭到反對黨的無情攻擊，成為金磚四國蒙塵的領先指標。
三月十五日，巴西大城聖保羅爆發一五○萬人反政府大遊行後，朝野黨派意識到國家崩盤的危機已經迫在眉睫，各種拯救方案陸續提出。一周之後的三月二十日，巴西股市突然單日暴漲二％，風暴的中心巴西石油公司在紐約上市的ADR股價也似乎在五美元附近落底。巴西到底是就此一路崩盤，跌回貧窮與動亂的起點？或者能夠在驚心動魄的弊案中重新找到支點，重振資源大國的旗鼓？將是影響全世界經濟動向的指標。
去年十月底，羅賽芙在激烈的選舉中獲得連任，迎接她的卻是無比嚴峻的挑戰。二○一六年奧運將在里約熱內盧舉行，時間已經迫在眉睫，但是場館建設進度落後，連國際奧委會都做了「重回倫敦比賽」的備案。
去年三月，標準普爾公司將巴西政府的信用評等降至BBB-，再降一級就是垃圾債券了。羅賽芙在選前承諾削減政府的開支，包含改革退休金制度、減少公共福利支出等；只不過，巴西的預算支出有超過九○％都是法定的必要支出，羅賽芙要延長勞工退休年齡、刪減政府支出，必然在國會引起劇烈的反彈。
▲旗幟鮮明的左派女總統羅賽芙靠「反貪腐、反權貴」起家，如今卻捲入巴西史上最大貪腐弊案，歷史的諷刺莫此為甚！（圖/Getty）
導火線：巴西石油 交易灌水收回扣 總統涉案
巴西石油公司是巴西立國的基石，這家獨占的國營企業生產全國九○％的汽油，營運全國所有的煉油廠，輸油管線長達三萬三千公里，還掌控全國最大的加油站零售網路。以台灣相比，巴西石油猶如中油加上台塑，加上六輕、所有的煉油廠，以及超過一半的加油站。
○五年，巴西石油向Astra 石油公司買下帕薩迪娜煉油廠，先付了三．六億美元買下一半的煉油廠；七年之後的一二年，再以八．二一億美元買下另外一半，總計花掉十一．八一億美元。
但Astra石油公司只是白手套，它左手從Crown石油公司以四二五○萬美元買下帕薩迪那煉油廠，右手就以高價轉售給巴西石油。巴西石油還得先付Astra買價八倍半、也就是三．六億美元，中間巨額的價差，就匯入瑞士的銀行戶頭，並分給巴西石油的高層與勞工黨的政客。
更勁爆的是，巴西石油進行這筆貪腐交易的時候，擔任董事長的正是羅賽芙。
羅賽芙曾經在○三年至一○年擔任巴西石油公司董事長，○五年的Astra石油交易，羅賽芙不可能不知道。但羅賽芙在事件爆發後，不斷否認她事先知情，並且將指控拉高到政治層面，終於演變成支持羅賽芙與反羅賽芙陣營的群眾運動大對決。
掃蕩：逮捕貪腐核心 查贓款 追回一．二億美元
Astra煉油廠的貪腐案還只是其中的一宗。在巴西檢察總長下令下，警方在三月十五日逮捕了巴西石油前副總裁杜克（Renato Duque），以及執政的勞工黨財務長尼托（Joao Vaccari Neto）。杜克與尼托是貪腐集團的核心成員，過去十年來與圍繞在巴西石油公司周圍的營建、設備廠商勾結，中飽私囊，拿了至少新台幣二五○億元的回扣。這些回扣都透過管道，進了多家瑞士銀行的帳戶，再被洗到摩洛哥等地。
以汙點證人身分供出整個貪腐集團的也都是名人，包括美元炒作大戶尤塞夫、杜克在巴西石油的同事柯斯塔和巴魯索等。他們供出的洗錢與賄款，大多集中在○三年至一○年，發生在羅賽芙擔任巴西石油董事長任內，贓款大多進了勞工黨中央，少部分給了地方政客。
杜克貪腐案在去年十一月爆發，驚動瑞士檢察總長啟動調查，瑞士政府為此下令凍結三十家瑞士銀行、總數超過三百個帳戶的資金，凍結貪汙帳戶金額超過四億美元(約新台幣一二六億元)；瑞士政府並已下令將其中的一．二億美元歸還給巴西政府。
巴西石油的弊案幾乎癱瘓了全國經濟，這家公司帳上背負新台幣四兆三千億元的負債，償債壓力極大；弊案發生後卻遲遲無法確定要提列多少壞帳，會計師事務普華永道（PwC）在去年十一月拒簽第三季季報，就此斷絕巴西石油在國際債券市場融資的管道。
衝擊：國際資金斷炊 企業破產 銀行壞帳大增
巴西石油公司的供應商Alumini，因為收不到巴西石油積欠的款項，現金流枯竭宣告破產；巴西第五大企業OAS、鑽油公司Sete Brasil，都因為同樣的原因周轉不靈，而出現償債違約，還把借款銀行都拉下水。這幾家破產或瀕臨破產的公司，高層主管都涉入巴西石油的弊案，公司形同癱瘓。
PwC會計師至今尚未簽具巴西石油公司的財報，若到五月，公司都還無法確認必須提列的損失金額，巴西石油公司可能被迫觸動破產機制。
出身叢林游擊隊的羅賽芙，是以「反貪腐、反權貴」起家的，她是旗幟鮮明與勞工站在一起的左派。一個共產黨游擊隊出身的左派女總統，在貪腐橫行的巴西被視為清廉的象徵，最後竟然被自己黨內同志搞出比資本家更駭人聽聞的貪腐醜聞，遭到一百多萬民眾上街呼喊下台，歷史的弔詭，真的令人難以想像。
巴西的經濟今年將會繼續衰退，連續兩年的經濟衰退，是一九二九年以來從未出現過的紀錄。羅賽芙在今年元月一日，找來曾任國際貨幣基金（IMF）經濟學家的李維（Joaquim Levy）出任財政部長，擬定撙節政府支出、延長退休年齡、大量裁退國營事業員工的預算。李維說一六年就會恢復成長，但是，相信的人真的不多。
巴西經濟衰退，對全世界的原物料市場有非常顯著的衝擊，例如國際蔗糖價格就跟著巴西里拉的貶值而大跌，壓迫印度、澳大利亞等產糖大國的蔗糖產業；此外，鐵礦砂、大豆、咖啡、玉米都已經出現類似的「巴西震盪」現象。
▲明年的巴西奧運，時間已迫在眉睫，但場館建設進度落後，連國際奧委會都做了「重回倫敦比賽」的備案。（圖/Getty）
對策：人事大改革 說服市場金主注資 力挽狂瀾
羅賽芙請出李維擔任財政部長，就是想利用他在IMF的資歷，來說服歐美金融機構「不要抽銀根」。另一方面，她也正在找鐵礦砂公司淡水河谷（Vale）的執行長費雷拉（Murilo Ferreira），出任巴西石油的董事長。費雷拉是財務出身、對國際金融市場的籌資極為嫻熟的老牌企業家，他如果出任巴西石油董事長，與李維兩人必須親上前線，化解巴西政府與石油公司資金斷炊的危機。
三月二十日，巴西里拉對美元匯率一日之內重貶一．八六％，但是聖保羅股價綜合指數卻逆勢暴漲二％，搖搖欲墜的羅賽芙政權，正用盡力量強渡關山，期望能逃脫經濟衰退、金融崩潰的死亡之吻。這是巴西自一九二九年來最關鍵的生死存亡之戰，也必然會是金磚四國、乃至第三世界的新興經濟體的先行指標！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