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日本、歐洲，三大經濟體未來一年的景氣基調似乎都已確定，但在馬丁沃夫眼中，2015年的世界經濟仍是高度的「不確定」，他認為，最有可能出現的一隻黑天鵝，是油價大跌之後可能引發的地緣政治風險。
目前一切看來無風無雨，美國復甦強、日本狂打景氣強心針、歐洲經濟仍如死水。在二○一四年末，三大成熟經濟體的來年運勢看似已經大勢底定。但是這樣的「安定感」，或許反而是二○一五年最大的投資風險。
「如果選一個形容詞描述二○一五年的全球經濟與金融情勢，你會怎麼說？」我們這樣問馬丁沃夫。他是英國《金融時報》首席經濟評論員，在這份對全球財經界具有極高影響力的媒體裡，未來經濟趨勢的判斷方向由他主導；這份工作，馬丁沃夫已做十八年了。
熟悉媒體語言的他，果然也給了我們一個頗感意外的答案。他所選的形容詞，是「不確定（Uncertain）」。他解釋，現在我們認為的許許多多「大勢已定」，其實都反映、或說預示了，這個世界將愈來愈不穩定。
愈講愈玄，乾脆由淺入深來看看這位在全球金融市場動見觀瞻的評論家，如何拆解二○一五年的世界經濟。
「美國，就像你說的，經濟復甦強勁。」對比各家研究機構的看法，馬丁沃夫對美國明年經濟展望的判斷並沒有獨排眾議，畢竟，幾乎所有的數據都是站在有利的一方；新增的就業機會正在穩定成長，企業的資本支出開始增加，而對美國景氣極具參考意義的房地產市場，即使各地的榮枯景象仍然不一，但整體看來的確是在溫和復甦當中。
美國貨幣政策「正常化」
當然，美國能否符合預期的走在復甦軌道上，關鍵還是在於聯準會政策的步調拿捏；好消息是，有別於往年美國的利率政策處在兩難困境，現在，聯準會的決策顯然已沒有太多顧慮。在往年，升息會被解讀為「景氣的春苗將被壓垮」，不升息，又被解讀為「美國果然還沒走出急診室」，怎麼做都是衝擊市場信心；現在，升息已被明正言順的解讀為「代表美國景氣如期復甦」了。
一般認為，美國可能在明年第一季就宣布升息，而接下來則緩緩提高利率水準；馬丁沃夫沒有特別對升息時間預做判斷，但強調，以美國目前的經濟數據，「貨幣政策應該會往『正常化』的方向走。」
日本市場將呈現「高波動」
對日本，馬丁沃夫則用了一個較為特殊的形容詞：「高波動」。
眾所皆知，「如何創造內部需求」是日本經濟的當前關鍵難題，也是「安倍經濟學」能否成功的最後一塊拼圖，在首相安倍晉三再次於國會選舉中獲得大勝，任期可望延長至二○一八年後，安倍經濟學勢將祭出更多的政策猛藥。這些猛藥有用嗎？馬丁沃夫認為，股市或許會好，但對經濟的效果，還得保守看待。
他指出，「零利率政策」是創造內需的積極政策，而日本已零利率二十年了，二十年來，日本內需始終沒有明顯增加，下了更多猛藥後會改變嗎？至少不能太過樂觀預期。「如果需求沒有被催化出來，而資產價格又被寬鬆貨幣與刺激政策推高，那麼，就是所謂的……資產價格泡沫化。」
他表示，資產價格泡沫是景氣與經濟的不安定因素，泡沫愈大，發生劇烈波動的可能性愈高，這是日本明年經濟必須注意的問題。
同樣是正在對著內需復甦下猛藥，在馬丁沃夫的眼裡，歐洲經濟又是另一個故事了；「問題在於，這些藥根本就不夠多、不夠力。」他說。
歐洲要更多更強猛藥
早在今年四月，歐洲央行總裁德拉吉首度釋出「可能執行ＱＥ（量化寬鬆貨幣政策)」的風向球時，《今周刊》即在第一時間專訪馬丁沃夫，當時他說，「歐洲央行必須立即ＱＥ，否則通縮難免。」六月，德拉吉推出一籃子的刺激政策，馬丁沃夫則對我們說，「為時已晚，必須要有更多更強的猛藥。」
到了十二月的今天，「從目前歐洲經濟陷入通貨緊縮困境的深度與規模來看，很明顯的，歐洲央行勢必還得做更多事才行啊！」在談論歐洲經濟前景時，馬丁沃夫完全沒有任何的正面字眼，他乾脆這麼說：「我完全無法想像這個區域有任何的樂觀可能，除非，我看到大規模的財政擴張政策，或者是遠遠超過目前的寬鬆貨幣政策出現。」
看完各區域之後，馬丁沃夫開始著墨他所謂的「不確定」。「有沒有發現，世界跟你原本所認識的不一樣了？」
他說，原本鼓勵民眾借錢、花錢，藉以創造大量內需經濟的美國，開始走出低利率，引導資金重回金融體系裡；原本鍾愛存錢的日本和其他亞洲國家，現在正在努力說服人民花錢消費，「可以這麼說，美國、日本、亞洲國家，都在進行前所未見的經濟實驗，嘗試走出新的成長模式，會怎麼樣？很難說。」
馬丁沃夫進一步舉例，「中國今年以來幾度調整政策，就是因為經濟轉型過程不斷發生大大小小的失誤。」他認為，中國今年仍會不時出現「臨時性」、「緊急」的政策調整；放大到全球經濟，每個主要經濟體看似都有「能見度高」的路線，但每一條路線，都在瓦解過去全球經濟的既有秩序，也就是說，明年全球經濟是在一個暫時失序的不確定狀態。
簡單的說，每一個我們以為是正面樂觀的趨勢，在他眼裡，背後都藏著值得留意的隱憂，「油價也是一樣！」馬丁沃夫表示，「毫無疑問，低油價是有利於全球經濟的。」他試算，油價下跌四十美元，意味生產者向消費者轉移約一‧三兆美元的利潤，這個數字，接近全球ＧＤＰ的二％，在消費者增加支出之下，自然對全世界的需求帶來推動效果。
油價暴跌加快普丁復仇
但，油價下跌不是沒有隱憂的。首先，由於通貨膨脹的預期降低，各國政府可能會更肆無忌憚的加大刺激政策力度，「如同前面談到的日本隱憂，如果需求的增加不夠強，各國政府卻祭出了更猛的刺激政策推升資產價格，那麼，泡沫化危機發生的可能就會提高。」
此外，馬丁沃夫也對比了前一次油價暴跌的經驗，「一九八○年代中期，油價的跌幅比現在還大，產油國皆受重傷，包括俄羅斯（當時為蘇聯），那一次的大跌或多或少導致了蘇聯政權的加速瓦解。」他強調，油價重挫背後的一大隱憂，就是加大了政治因素對經濟的影響。事實上，莫斯科蓋達爾經濟政策研究所已經指出，油價下跌可能加快俄羅斯總統普丁的「復仇主義」。
馬丁沃夫也強調，油價下跌的影響之一，是把石油出口國的收入，轉移給石油淨進口國。目前世界上重要石油出口國家裡，也包含許多「麻煩製造者」，「像是伊朗、俄羅斯和委內瑞拉，當這些國家的領導者因為油價下跌衝擊經濟而走投無路時，會怎麼樣呢？」
最終，馬丁沃夫告訴我們，他認為二○一五年最有可能出現的「黑天鵝」，就是「地緣政治風險」。
「這是種發生率低、但影響衝擊又極大的風險，不幸的是，所有搞經濟、學金融的人，都不知該如何評價這種風險。」馬丁沃夫說，整體而言，目前的樂觀氣氛，可能讓投資者採取積極投資策略，但風險不像你想的那麼少，若你跟著一群極度樂觀的羊群走，那麼，恐增加犯錯的可能。
▲油價下跌有助於全球消費增溫，但油價崩跌卻可能讓政治因素衝擊經濟。（圖/Bloomber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