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專訪》榊原英資剖析混沌金融樣貌 十年最大改變 美元會越來越強

美元復辟，將如何改變我們熟知的全球經濟版圖？《今周刊》特別專訪日本青山學院大學客座教授榊原英資，取得他的最新解讀。

曾擔任日本財務省財務官的榊原英資，因為在任內幾度出手力阻日圓升值，而有了「日圓先生」的封號；不過，真正讓「Mr. Yen」之名傳遍歐美財經界的關鍵，還是在於他屢屢精準判讀全球經濟與金融局勢，因此成為日本當今最具國際知名度的財經專家。

就像這一回，當美元快速升值趨勢確立、日圓跳水重貶，他在九月中旬接受彭博專訪時一席「日圓續貶恐重傷日本」的談話，隔天立刻被全球媒體放大解讀；只不過，在接受本刊專訪時，日圓先生對此番談話有了補充說明，他認為，日圓不致一路貶值，日本經濟仍可正面預期，而在整個美元獨強、日圓急貶的現象背後，日圓先生真正在意的，其實是一場改寫全球經濟與金融樣貌的調整正在發生。

▲雖然調升消費稅，短期重創日本經濟，但榊原英資認為，日本企業仍然樂觀，投資也未見減弱，看好未來的經濟表現。（圖/達志）

趨勢1 全球貨幣「正常化」美元升值是必然

「全球貨幣政策，正處在『有點尷尬』的時程落差中。」榊原英資首先從全球局勢來觀察：「歐洲正準備要進行寬鬆政策、日本已經在進行中、而美國已經著手緊縮了。美元、歐元、日圓這三個全球最重要的國際貨幣，節奏全都不同調，所以現在全球的資金流動可能會發生很多變化，未來變得非常難預測。」

榊原英資分析：「其實過去十幾年，美國一直在用低利率、寬鬆的貨幣政策，形塑了過去十年的全球經濟。但現在美國的利率及匯率都在正常化，這是一個重大的改變。」

榊原英資特別強調「正常化」三個字，他強調，因為過去十餘年美國的貨幣政策處在一種「不正常」的基調，這一趟貨幣政策的調整，不會只是短期策略，而是一種重回正常軌道的必然趨勢。

因此，即使三大央行的策略不同調，局勢看來一片混沌，但榊原英資仍然能指出明確方向：「我們可以確定的是，美元未來還會升值，而且會越來越強勢，這是和過去十年不同的一個大改變。」

「短期來看，雖然美國還沒有看到實際的政策出現，但是今年和明年，美國經濟成長率大概在二％到三％左右，這是很強的成長，而且看起來還會繼續。明年升息，看來非常合理。」

榊原英資說，美國貨幣政策的緊縮，必然會對世界造成衝擊，「當然，美國不會在意這些衝擊效應。」但在榊原英資眼中，他已看見日本與全球市場接下來的挑戰與機會。

趨勢2 對日本經濟樂觀  貶到一一○日圓是極限

美元升值，首當其衝的就是已經弱勢的日圓。從八月二十六日以來的這個月，日圓匯率（美元兌日圓）從一○四跌到一○九日圓，跌幅近五％，來到六年來兌美元的最低點，甚至還有分析師看貶年底會到一二○。不過，榊原英資相當不以為然，他認為，「一一○就是年底日圓的極限。」

「日圓貶值這件事，我們要從兩階段來看。」他分析：「日圓匯率在二○一三年從八十貶到一○○日圓，是基於日本寬鬆的貨幣政策，這個對日本經濟有很大的幫助，日本股市也漲了很多。」

「但我們要搞清楚，最近這波日圓的貶值，並不是日本經濟前景看衰，現在是因為美元走強所造成，與日本實質經濟無關，所以我們不可能看到一○○再貶到一二○日圓。」的確，日圓這波貶值，並未引起安倍經濟學上場時的股市飆漲，日圓先生進一步分析：「日本的經濟表現和出口表現都沒有那麼差，而且美國經濟變好，對日本出口業來說也是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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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安倍政府將消費稅從五％調升至八％後，第二季度經濟成長率衰退一．八個百分點，但榊原英資仍然看好日本經濟。「安倍現在仍有很多刺激政策在口袋裡，現在也準備用追加預算來刺激地方經濟，以換到明年消費稅的持續調升。」

榊原英資認為，調升消費稅對健全日本財政非常重要，「長期來看，日本的經濟還是很樂觀。」他表示，寬鬆政策基本上已經反映在日股，因此未來日本觀察重點仍是經濟基本面，和去年的貨幣政策不同。日圓先生預測明年日圓，將在一○五及一一○日圓的區間波動。

基於這樣的匯率預期，榊原英資並不擔心亞洲出口國將與日本展開「匯率競貶」，他強調，即使韓國與日本的出口結構頗為相似，但韓國央行應該也很清楚，日本許多出口企業現在都已經在國外生產，某種程度減弱了「低匯率推升出口」效果。「韓國央行可能會有一些動作，但絕不至於達到『匯率戰』的程度。」榊原英資說。

趨勢3 歐元區難有活力  印度是亮點
 

正在上演與日本類似戲碼的，則是歐元區。在這裡，歐洲央行正在準備釋出更積極的寬鬆貨幣政策，簡單地說，就是準備大量印鈔。值此之際，適逢美元轉強，弱勢歐元是否也有助於歐元區經濟恢復活力呢？榊原英資的答案是否定的。

「歐洲，還是有著結構性的問題啊！」榊原英資幽幽地點出一個過去四年的老生常談：「這是老問題了，他們始終只是『半熟整合』（half-cooked integration），也就是各國只有貨幣整合，卻沒有財政政策的整合。」

雖然是老生常談，但這個老問題卻讓「歐元貶值」的正面效應事倍功半，「歐元最近的寬鬆，對區內最大出口國德國最有利，但是對體質欠佳的希臘、西班牙這些國家，情況很難因此好轉。」

「這是整合性貨幣的大問題。除非你能建一個USE（United States of Europe），要不然沒辦法解決。現在看起來，歐元區已經穩定了，但風險仍在。歐元區比大家想的還要脆弱。」榊原英資說。

至於美元獨強之下必然會發生的資金逆流潮，榊原英資認同此一趨勢將對許多新興國家造成壓力；但若論及機會，有別於許多投資機構開始看好亞洲出口國的競爭力恢復，榊原英資眼中的亮點，是位於亞洲的「貿易赤字大國」── 印度。

一方面，美元轉強有助於印度出口增加，另方面，美元漲勢造成黃金跌價，也讓黃金進口大國印度的進口金額可望減少；換言之，這個曾在去年春天因為經常帳赤字嚴重而發生貨幣危機的國度，在美元升值趨勢下，再次上演貨幣危機的風險已經大幅降低。

此外，榊原英資認為，在資金逆流的情況下，某些過去「被熱錢洗劫」的新興國家，現在反而能有喘息機會。「拿印度來說，自從拉詹接任央行總裁後，情況有些改變。首先，他已採取積極的通膨控制手段，印度通膨率從兩位數降到了八％左右，如今熱錢都流向美國了，這會讓拉詹有更多籌碼刺激景氣。」

整體而言，美元獨強時代正在顛覆過去十年你所習慣的經濟、金融環境，這場變革是否可能停止發生？對此，榊原英資的回答很妙：「我認為美國明年第一季升息是合情合理，因此美元必將走強。」隨即話鋒一轉：「但如果明年美國沒有升息，代表美國景氣出了麻煩，這，才會是真正的、更大的風險。」
 

（攝影/吳東岳）

榊原英資
（青山學院大學客座教授）
出生：1941年
經歷：日本國際金融局局長、大藏省財務官、早稻田大學教授、慶應大學教授
學歷：美國密西根大學經濟學博士、日本東京大學經濟學系學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