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美七月底出重手，向俄羅斯升高經濟制裁，俄國也從軍事、貿易到金融全面反擊；「征服者普丁」是俄國史上聲望最高的領導人之一，如今，全球金融市場的未來，在他一念之間。
俄羅斯的銀行、國營企業、商人則受到金融制裁的圍堵，前三大銀行都上了歐美的金融制裁黑名單；還有，日本、澳洲、加拿大及瑞士也加入了制裁聯盟。
歐美大國的全面圍堵，導致莫斯科股市大跌、盧布匯率即將貶至歷史新低、政府十年期公債殖利率飆升到九．七％。
俄國「被欺負」成這樣，硬漢普丁必須反擊。
普丁全面反擊 不惜代價，擬入侵東烏克蘭
普丁全面反擊 不惜代價，擬入侵東烏克蘭
八月上旬，普丁逐漸揭開全面作戰計畫，他在俄國邊境集結大量的軍隊；並且在八月七日由總理梅德韋傑夫對外宣布，全面停止從美國、歐盟、瑞士、日本等西方制裁國家的農產品進口；禁止烏克蘭飛機飛越俄國領空，還揚言將禁止歐盟的民航機飛越西伯利亞；而俄國企業則將大量資金由歐美轉往中國與香港……，從軍事、貿易到金融戰爭的布局，一一展開。
甚至，硬漢普丁開始準備他的「Ｂ計畫」了。
總部位在紐約、專精於全球政治風險評估的歐亞集團（Eurasia Group）俄羅斯專家布里摩認為，「我們試圖藉著經濟制裁來改變普丁的行為，但目前看來，經濟制裁無效，而且已經失敗。」
對普丁來說，維護俄國的尊嚴、保護東烏克蘭俄裔同胞的生存，是無可挑戰的價值，也是他能夠維持「八七％史上最高支持率」的關鍵。普丁的「Ｂ計畫」，指的就是一旦烏克蘭政府軍徹底擊敗俄裔反抗軍，普丁將被迫以「人道救援」的最高道德標準，直接揮軍進入東烏克蘭。
「Ｂ計畫」一旦爆發，將帶來難以估算的風險。普丁不是有勇無謀的暴走族，他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但也必須打有把握的勝仗，他會用未來一周、一個月、甚至一年的時間，來準備這場無可避免的對決。
金融市場對於潛在的風險最為敏感，從七月底歐美制裁方案出爐後，盧布貶值來到歷史新低（一美元兌三十六盧布），俄國股市兩個禮拜內重挫一○％，即將再度跌至過去三年的低點、「普丁防線」一千三百點。
更糟的是，抵抗美國與歐盟的代價極高，俄國政府退休基金被拿去護盤，天然氣賣給中國換現金，通貨膨脹率從今年一月的六％，一路攀升到七．八％；而拒買歐美農產品更讓通貨膨脹火上加油。
歐美制裁無效？德國運動大廠市值大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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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擔憂的是歐美股市的反應，德國ＤＡＸ指數在七月三日衝高至一○○二九點，創下「萬點行情」，但是短短一個月後的八月八日，已重跌至九千點的關口，一個月跌掉九％，今年元月至八月八日的累計報酬率接近負五％，而整體歐洲股市的跌幅則為七．七％。
歐股跌幅幾乎和俄股等量齊觀，透露了雙方的對決正在快速白熱化，市場似乎已準備面臨一場終局對決。殺敵一千、自傷五百的「七傷拳效應」，看得出不只是普丁，歐盟各國也在做最壞的打算，而且，歐盟對俄國的主戰場在金融市場，在這裡，歐盟也必須做好萬全準備，一直打到普丁不支倒地為止。
歐盟制裁的七傷拳效應，運動品牌大廠阿迪達斯（adidas）堪稱最佳指標。七月三十一日，總部在德國的阿迪達斯股價暴跌一五％，這家股票總市值達到五千八百億元新台幣的績優公司，突然發出營運警訊，一口氣將今年的盈餘目標調降三成，從九．三億歐元砍至六．五億歐元。
據阿迪達斯公告，盈餘大降的原因有多項，包括「東歐情勢緊張，導致俄羅斯地區被迫關店」。阿迪達斯表示，俄國與東歐地區占公司營收的一三％，烏克蘭的衝擊，讓原本就面臨壓力的歐洲企業受創，阿迪達斯股價在七月三十一日暴跌，市值瞬間蒸發新台幣九百億元，之後的一周再跌了五％，股東的損失，已經遠遠超過烏克蘭的軍事費用。
▲圖為阿迪達斯位於俄國的門市之一，隨著東歐情勢緊張，此處已停止營業。(圖片來源/Getty)
難道，美國總統歐巴馬、德國總理梅克爾及西方的政治領袖，都不知道普丁的「Ｂ計畫」？
《金融時報》記者考特妮．薇孚的報導，點出了箇中奧妙。她引用布魯金斯學會的一篇論文指出：「制裁將給俄羅斯帶來沉重代價，但如果動機是捍衛國家關鍵利益和謀求生存，那麼俄羅斯將像任何國家一樣，不惜代價地尋求用國貨來替代進口貨，甚至採取更為激進的干預措施來保護自己。」
在普丁擔任總統和總理掌權的十四年裡，他經常「豪賭」，而且基本上都賭贏了。○八年，他發動了與喬治亞的戰爭，但出兵不到一年，那次行動就幾乎已被國際社會忘掉，美國也決定「重置」美俄雙邊關係，通過介入敘利亞危機，普丁幫助俄國強行重新躋身全球大國之列。
金融窒息戰陷阱 歐美小傷，俄國砍掉大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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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與金融是俄國的弱項，甚至是致命的死穴，薇孚指出，「現在的俄國猶如一群人坐著一輛卡瑪斯卡車（Kamaz，俄國的大型四輪驅動卡車，經常在達卡拉力賽奪冠），在高速公路上急駛。車上有些人感到他們正朝著錯誤的方向疾馳，但誰也不敢有所動作。」絕對權威的普丁，正朝向無法回頭的致命風暴狂奔。
金融，是關鍵的命根子。俄國央行資料顯示，俄羅斯的銀行和企業總計有一六一○億美元的外債，將在未來十二個月內到期，普丁雖然維持了五千億美元的外匯存底，但外債已暴增到七千五百億美元了，在美國與歐洲一次又一次擴大金融封鎖網後，原本業績已經下跌的俄國企業，資金周轉更加困難。
太平洋投資管理公司（PIMCO）的前投資長伊爾艾朗甚至說：「俄國可能繼阿根廷之後，爆發倒債危機。」
歐巴馬與梅克爾打的是「金融窒息戰」，切斷俄國的生意當然痛苦，但歐美損失的是一％（例如通用電氣）到一○％（例如標緻汽車）的市場，俄國卻被砍斷了國際金融市場的大動脈，被徹底孤立了。
這次普丁對美國、歐盟的農產品實施禁購令，也是損人不利己、保住面子失去裡子。
美國與歐盟一年對俄國出口農產品也就三十億歐元，實際上毫髮無傷，普丁達到的目的，是莫斯科市面上買不到「敵人的食品」，滿足了民族主義的表面尊嚴；但是，原本大聲嚷嚷禁止歐盟民航機飛越西伯利亞，卻因為會讓俄羅斯航空公司損失巨額的過路費，只敢喊喊，不敢施行，讓西方國家看到普丁「趕三點半、周轉現金」的窘態。
普丁當然不會就此束手就擒，他拉住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一起「抗美援朝」。
放眼全球，規模夠大、可以提供俄國資金的，只有中國的四大國營銀行：中國銀行、中國工商銀行、中國建設銀行及中國農業銀行。他們雖然也有美國子銀行，香港的分支機構也與美國的金融機構聯繫密切，但是只要習近平全力相挺，還是可以提供被制裁的俄國企業繼續運作的救命活水。
一個令人吃驚的統計是，採用與美元聯繫匯率的香港，因為「熱錢湧入」，扮演中央銀行角色的香港金管局，從今年七月一日開始「向市場注入港幣」，意即藉由大量提供港幣，來維持港幣與美元的「一美元兌七．八○港幣」聯繫匯率。
找中國當靠山 將資金流向陸、港銀行
這是一二年底至今首見的干預行動，而金管局從七月一日到八月五日為止，已經向銀行體系注入七五三億港幣，相當於將近一百億美元的巨額資金。這些大量湧入香港的熱錢，有看好中國股市上漲的熱錢，也有大量的俄國資金。
俄國第二大移動通訊公司OAO MegaFon就做了這樣的決定，這家公司並未列名制裁黑名單，但是公司財務長葛福克在電話法說會中證實，他們把四○％的營運資金，轉到香港的中資銀行，並且把原本的美元部位都轉換成港幣。
港幣與美元掛鉤，又隨時可以進出，可以作為美元交易的最佳替代品，而香港中資銀行的服務，又讓該公司可以躲在習近平提供的保護傘下，避免遭到歐美的襲擊。
另外，全球最大的鎳與鈀金生產公司、俄羅斯OAO GMK Norilsk Nickel也將大量的現金改以「亞洲貨幣」存放。
不只是企業，對於制裁黑名單上的個人，也同樣要仰賴中國金融體系的援助。
例如，普丁的好友、俄羅斯鐵道公司董事長雅庫寧曾經向記者說：「我既沒有美國資產，也不需要去美國旅行，制裁對我來說沒有影響。」
但實際上，雅庫寧的兒子都在歐美求學或活動，他自己也經常在中東或歐洲旅行，如果他想要在杜拜安排商務會議，就必須找一個白手套來付錢，或者扛著白花花的現金直接繳清所有費用，因為在杜拜的銀行——除了俄國自己的銀行之外——不會冒著風險幫雅庫寧或俄羅斯鐵道公司匯款。
打錯如意算盤 全球化金融體系孤立俄國
金融制裁的孤立力量極為全面，雅庫寧的俄羅斯鐵道公司必須在歐洲、美國監管的銀行體系之外運作，而在這個已經全球化的金融體系內，幾乎所有金融機構在紐約、法蘭克福、倫敦都有分支機構，也都必須遵循歐美金融監管機構的規定。俄羅斯鐵道公司雖然是俄國內需、獨大的產業，卻已經喪失進行任何美元與歐元交易的門路。
過去被國際金融體系孤立的，都是中型國家，包括越南、緬甸、伊朗等，背後都靠著俄國與中國的金融體系存活下來了，但這次孤立的是俄國，規模與衝擊都是過去無法想像的。
俄國的銀行與企業，在未來十二個月內，有高達一六一○億美元的外債到期，必須借新還舊，華盛頓與布魯塞爾的金融制裁，掐住了需金孔急的俄國的咽喉；烏克蘭政府軍堅持消滅親俄反抗軍，更挑戰了普丁政權的底線。已被逼到牆角的普丁，會不會從「征服者」淪為「被征服者」？他要如何打這場最終的戰爭，正是全世界金融市場最害怕、最難以猜測的變數。
（本文作者為紐約大學金融碩士，曾任金控公司副總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