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中的亞洲經濟 台灣該何去何從？

編按：東亞局勢，近來動盪不安。首先是北韓單方面對韓國宣戰，讓各國皮繃緊；二來日本央行總裁黑田東彥的激進貨幣政策，也讓亞洲各國如臨大敵。而韓國，正好位於這兩大風暴的中心。《今周刊》特別越洋專訪韓國前總統李明博首席經濟顧問李鐘和，從「暴風眼中心」的第一手觀察，來分析亞洲經濟短期、長期的動盪與挑戰。

北韓對韓國宣戰，真的讓大家很擔心嗎？講真的，我們現在不太在乎。

當然就地理位置來看，北韓如果真的發動軍事行動，韓國是第一個受到衝擊的，但是我們現在還看不到什麼實際的戰爭跡象。現在只有在金融市場上有些影響，像首爾股市有點震盪。

談短期風險：北韓威脅若有似無

不過，你說這對實質經濟有什麼影響，我想現在很難評估。我們自然很希望這情況可以早日恢復平靜，但是現在什麼情況都沒發生，不是嗎？

要注意的是，因為韓國有些企業在北韓「開城工業區」有工廠，對這些很少數的公司來說，影響是很大的。但是我們絕大部分的工業都在韓國本地，與北韓的貿易也極少，所以就算北韓把國界全封起來，對韓國影響倒還好。

首爾的氣氛也很正常。現在看到的也只有金融面有反應而已；對實質經濟面來說，是沒什麼影響。北韓對韓國宣戰，昨天（周一）首爾股市也只跌了○．四四％。

當然如果情況變得緊張，可能會對國民消費有負面的影響；不過，現在我們還看不到什麼特別值得擔心的因素。

去除短期的因素不談，長期來說，亞洲國家今年成長的動能是很不錯的。

現在數據顯示，亞洲經濟已經從金融海嘯中恢復，將會在二○一三年高速成長。我想很重要的是，亞洲國家會成為全球新的動能，特別是中國與印度。

現在中國與印度兩國的ＧＤＰ（國內生產毛額），如果用購買力評價計算，已占整個亞洲的六○％；再加上韓國與印尼的經濟成長率也很高，整個亞洲新興國家的動能也沒有明顯衰減。可以說，亞洲已經回到危機前的經濟情況。

談長期風險：日本寬鬆政策醞釀風暴

但，這不代表沒有值得憂慮的長期風險。

首先，亞洲金融體系仍然脆弱，許多國家仍有赤字與負債的包袱，像日本就是其中之一；財政重整，對於亞洲國家來說，這是值得給予更多關注的議題。

另外，日本新政府無限寬鬆的貨幣政策，無疑是對整個亞洲經濟帶來一個很大的隱憂。現在日本的主導力量顯然是「出口型政治家」，強調出口，甚至有點不惜代價。

我們現在看到，雖然日本不是直接干預匯率，而是藉由大量增加貨幣供給而造成貶值，目標是在二年內，將基礎貨幣擴張到二倍。

這對日本的出口會很好，我相信日本央行的寬鬆政策，日本的出口產業一定會有所成長，日本經濟也會某種程度的復原，同時，這對鄰近國家也未必是壞事；畢竟，日本現在還是全球第三大經濟國，它也很仰賴周遭國家的原料進口。

但是更長遠來看，這種貨幣保護政策，對於區域經貿也是傷害。亞洲的經濟如果要成長，貨幣政策就不應該走向這種「保護主義」的路。所幸，整個亞洲的重心已經從日本轉移到中國。

我們看到，中國已經確定「軟著陸」，中國現在是否可以保持成長，對鄰國將會有相當大的影響；因為一旦中國發生事情，全球都會有問題。

我想中國的經濟成長率，在未來幾年可能不會高於八％，但是不用過於擔心，中國就算正在經濟轉型的階段，我們現在看到的還是六、七％左右的高檔水準。中國過去一直想要將自己的經濟從出口導向轉為內需導向，因此會有經濟陣痛期。

仔細檢視中國的經濟成長，我們可以看到中國相當仰賴大筆的公共投資，這會否對中國未來成長造成問題，是一個值得觀察的要點。

談區域經濟：亞洲國家「太倚賴出口」

中國經濟當然沒辦法再像過去一樣高速成長，但六、七％的成長還是足以支撐整個大中華區的貿易網。有人說，像台灣及其他亞洲國家都越來越仰賴中國的市場，這會造成「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問題，但我覺得這種說法有點太誇張了。

你在挑選任何貿易夥伴時，都要衡量你出口的成本。台灣身為中國的鄰近地區，出口給中國的成本自然最小，這是很合理的選擇。而且，仰賴中國不只是它龐大的內需市場，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從中國看到全世界。

中國現在已經是整個亞洲區域的貿易網中心。它從東南亞國家進口原物料，然後出口給美國、歐洲等大市場。這樣來看，中國扮演的角色，不只是人口很多的內需市場而已，它已經成為全球貿易的運輸核心。

隨亞洲的區域整合越來越緊密，你更不可能把中國從合作夥伴中排除。像台灣與韓國等亞洲國家都一樣，問題不在於我們「太倚靠出口到中國」，而是我們「太倚靠出口」。除了中國，我們的經濟還很依賴美國、歐洲。短期來說，這樣的情況並不可怕，但是亞洲國家應該去想，如何才能讓經濟發展更平衡。例如中國，簡直是鐵了心要讓內需市場更加重要，我覺得這是所有亞洲國家須思考的事情。

當然經濟轉型很難，想要調整服務業、製造業的比重並不容易，而且各個國家都有不一樣的問題。例如說，東南亞與韓國有一樣的問題，就是企業規模差距太大：大的很大，小的很小，這讓經濟結構調整更加困難。

亞洲國家的問題不是太倚賴出口中國，而是太倚賴出口。(攝影/陳俊銘)

談台韓競合關係：建立更完整的經濟體系

不過台灣倒是沒有這個問題，因為你們的中小企業很多。但是台灣也很依賴出口，而且大部分的出口都是電子產業，特別是消費性的電子產業。這種產業受景氣波動的影響太大了，像歐債危機對台灣就是很大的傷害。

要在一夕之間改變產業結構，不太可能。我想台灣一個很好的路，就是發展生技與醫療服務產業。韓國現在也想走這條路，我們也在看怎樣可以藉此讓我們的服務業成長，不再像過去一樣是製造業獨大。

更關鍵的是，台灣不應該把服務業看成是內需產業，像醫療服務應該是賺外匯一種很好的手段，它應該成為經濟成長一個很重要的動能才對。台灣與韓國的出口產業，近幾年競爭越來越激烈，但是產業競爭之外，我們更應該思考如何建立更完整的經濟體系。

雖然我們很難建立起像歐元區這樣的單一貨幣，但是亞洲各國還是要建立共同的機制來對抗風險。現在在談東協十加三、十加四，這都是很好的方向。台灣也不用太悲觀，只要中國不與歐洲同時一起陷入衰退，台灣經濟基本上是沒什麼問題的。但是，亞洲國家長期依靠出口的經濟體質一天不改，你們就仍要擔憂，這點是政府必須要思考的。
 

李鐘和
現職：高麗大學經濟系教授
經歷：李明博首席經濟顧問、亞洲開發銀行首席經濟學家
學歷：哈佛經濟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