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所得減少正是因為我們的消費太少,而削減更多支出只會讓所得被壓抑得更嚴重。
但如果在經濟中有太多人覺得自己的債務沉重,則他們脫困的集體行為將會達成與其目標相反的結果。若有幾百萬負債的屋主試著要賣出房屋以償還房貸,或者說,若房產被債權人取消贖回權(foreclosed),進而被拍賣,則結果會是房價下跌。這將讓更多屋主「房不抵貸」,造成更多人必須被迫賣房。
鏡子經濟學
而且若事態嚴重到某種程度,整體經濟將會遭遇物價緊縮(即全面性的價格下跌),意即金錢的購買力上升,因此債務的實質負擔也會增加,儘管其名目價值在下降。
如果你花一些時間聽聽社會賢達如何談經濟現況——我當名嘴的工作就是在做這種事——最終你會看出他們最大的問題之一,就是用錯隱喻。他們把美國經濟想像成一個家庭陷入苦日子,所得被無法控制的外力削減,且背負比收入多太多的債務。要挽救這種處境,他們提出的藥方是一種美德與謹慎的療法:我們須勒緊褲帶、減少開銷、付清債務、降低成本。
但是危機並不是那樣子。我們的所得減少正是因為我們的消費太少,而削減更多支出只會讓所得被壓抑得更嚴重。我們的確有債務過多的問題,但是那並非外債,而是我們欠其他本國人的錢,這產生的結果與其他國家大不相同。至於降低成本,要與誰比?如果每個人都試著要降低成本,只會讓事情變得糟糕。
簡而言之,我們暫時處於鏡子的另一邊。流動性陷阱——即使零利率對回復充分就業來說都不夠低——加上債務過剩重擔,兩者結合,讓我們處於一個存在著各種悖論的世界,在其中美德為惡行、謹慎為愚蠢,且大部分社會賢達要我們做的事,實際上會讓我們的處境更惡劣。
節儉的悖論
我提到的悖論有哪些呢?一個是「節儉的悖論」,假設每個人試著在同一時間存更多錢。你或許會想,提高的儲蓄欲望會轉化成更高的投資——更多錢被花在新的工廠、辦公大樓、購物商場等——進而增加未來的財富。但是在一個蕭條的經濟中,每個人試著同時提高儲蓄所帶來的結果是,所得降低且經濟規模縮小。而當經濟蕭條更嚴重,企業投資會變得更少而非更多:單一消費者試著存更多錢,反而導致全體存更少錢。
一般而言,節儉的悖論並不必然需要過去曾出現過大量借貸的情形,雖然在現實裡,那是我們會變成持續蕭條的原因,但是債務重擔會引發兩個額外且相關的悖論。
第一個是「槓桿化的悖論」。若是大部分的個人及公司同時間試著償還債務,則所得與資產價值會下降,而債務問題反而會變得更嚴重。
第二個是「彈性的悖論」。一般而言,當東西賣不出去時,解決之道是降價。因此對大規模失業,人們會很自然假定,其解決之道就是降工資。
事實上,保守派經濟學家即主張,因一九三○年代羅斯福新政偏向勞工的政策,在該降薪資時反而提高,所以延遲了復甦。在今日,人們通常會主張我們真正需要的是勞動市場的彈性——這是降工資的另外一種說詞。
單獨一位勞工若接受較低的薪資,可增加找到工作的機會,因為他會比其他勞工更有吸引力。雖然如此,所有勞工若都減薪,則每個人回到原來的比較點。但有件事會不一樣:每個人的所得都會降低,但債務水準不變。
(本文選自第三章.孫蓉萍整理)
克魯曼觀點:拚有感經濟
作者︰保羅‧克魯曼(Paul Krugman)
現任普林斯頓大學經濟系教授,是2008年諾貝爾經濟獎得主,也是《紐約時報》最受歡迎專欄主筆、《時代雜誌》評鑑最佳財經部落格作家。1983年擔任美國總統經濟顧問、獲頒美國經濟協會克拉克獎章。1994年正確預言亞洲金融風暴而奠定經濟大師地位。克魯曼亦是國家經濟研究局(NBER)成員,曾經擔任紐約聯邦準備銀行、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聯合國,以及葡萄牙、菲律賓等多個國家的經濟顧問。
譯者:楊大慶
出版:時報出版(201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