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大家都變了，只有他沒變！

距離北京四百七十四公里的遼寧錦州監獄，獄中有一處九十平方公尺的小院區，蕭瑟院牆內除了二棵棗樹外，空蕩蕩別無他物，在這裡，關著一位「煽動顛覆國家政權」、刑期長達十一年的政治犯。

最近，這位囚犯還多了一個頭銜──「二○一○諾貝爾和平獎得主」，他就是劉曉波，全球最受矚目的犯人。

而遠在千里之外的台灣，始終有一位劉曉波當年的革命戰友，默默關心著他的命運，他就是六四天安門民運領袖王丹。在離開中國後，王丹流亡美國，於兩年前來到台灣，今年五月獲聘為清華大學客座教授，當他聽到劉曉波在獄中獲獎，心中的感受可說是悲喜交集！

什麼樣的動力，讓劉曉波義無反顧，離開天安門廣場後還是回去與中共政權對抗？和劉曉波認識超過二十年的好友王丹深深嘆了一口氣：「劉曉波就是放不下！」
 

「他得獎是實至名歸，我比不上他」

在民運人士眼中，口才笨拙，甚至因說話口吃有「劉大結巴」綽號的劉曉波，當同伴們都離開中國，到海外為人權發聲的時候，為什麼他堅持留下？

王丹沉痛地說：「我們多多少少放棄過，但他始終沒放棄，這是我佩服他的地方。」對於劉曉波成為六四學運分子中，首位得到諾貝爾和平獎的人，他說，「我覺得他得獎實至名歸，我比不上他。」

王丹以「極度感性的詩人」來形容劉曉波，正因為典型藝術家豐富的情感，六四天安門事件，是他一生無法忘卻的記憶，當許多人逐漸淡忘那段往事的時候，他卻無法放過自己，總覺得活著的人要為當年犧牲的同伴負責。即使王丹到了美國後，想盡辦法要接他出國，卻屢遭他拒絕，堅持留在大陸，持續發表自己的言論，鼓吹中國的民主政治改革。

提到昔日的同伴，自嘲已經萬事不動心的王丹，語氣激動地說：「雖然不是只有往前衝才叫運動，迂迴、策略、變通也是方法，但每個人都在變通，現在變通的人太多了，九九．九九％的人都在變。」
 

劉霞（右）是劉曉波（左）對抗中共最大的助力。（圖片提供／Top Photo）

「他選擇艱難的路，他犧牲自己，掩護其他人」

正因為過去的記憶太沉重，許多八九民運人士改用輕鬆的方式達到目的，堅持不妥協的劉曉波更顯得珍貴。王丹說：「他不是個性激烈的人，他也可以變，但他知道當每個人都妥協，整個運動就是一攤死水，當別人不犧牲，他選擇艱難的路，他犧牲自己，掩護其他人。」

過去這些年中，劉曉波二度入獄，中間還經歷軟禁和勞動教育，限制人身自由的時間長達八年，就如其他民運人士的遭遇一樣，不僅有來自當權者的打擊，還有來自家庭的壓力。劉曉波的前妻受不了壓力，帶著當時僅六歲的兒子離開了他，但比別人幸運的是，他認識了第二任妻子劉霞。

「劉霞對政治毫不了解。如果讓她去領和平獎，她可能會在台上談畫作，雖然她並不了解劉曉波在做什麼，但她就是願意無條件地去信任他，這對劉曉波是很大的支持。」王丹如此形容劉曉波背後的女人，另一半的支持，是劉曉波始終堅持與中共對抗的力量來源。

王丹認為劉曉波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是全球社會對中共政權的不信任投票，一個具有強大經濟實力的國家，對內不實行民主和重視人權，最終只會成為國際的亂源，「中共對待異議分子的態度，怎麼看都像希特勒和史達林，因此國際社會開始產生警覺心，這是諾貝爾和平獎頒給劉曉波的另一目的。」王丹分析指出。

他說，從劉曉波得獎，其實也可以看出國際社會對中國的高速成長模式，從過去的盲目崇拜逐漸轉變成質疑，劉曉波獲獎，更進一步代表國際對中國模式的批判態度已經形成。

中國經濟改革開放後爆發成長，但是大家忽略的是，中國的政治改革步伐停頓不前，王丹不滿指出，「過去大家只看到中共經濟的崛起，卻有意或無意忽略這些經濟成長背後的祕訣，是以高壓專制、是侵犯人權為基礎得來的。」

他說，中國的經濟得以快速成長，如果沒有人權上的壓制，不可能成長如此之快，這在民主國家是不可能達成的。中國經濟成長的背後，就是勞動成本低、人工便宜，這些都是中共政權的高壓專制才可能造成的，「一黨專制，取消工會，禁止工人遊行，自然就壓低了工資，用工人的權利換取經濟成長」。

其實，劉曉波二○○九年遭逮捕判刑十一年，也是中共政權的另一手王牌，曾經也被判刑十一年的王丹以過來人經驗分析，只是沒有想到弄巧成拙，「把劉曉波先關個幾年再放出來，堵一下西方社會的嘴，只是沒想到中共搬石頭砸了自己腳，反而讓全世界都關注到劉曉波被拘禁的真相。」他不平地說。

在台灣教書、生活了兩年，王丹對於台灣社會有深入的觀察，他指出，二○○○年總統大選後，台灣首次政黨輪替，但公民社會的進步腳步反而停下來，學運、工運、農運、社運都漸漸停止了，知識分子對社會的關心、熱情冷卻了，「台灣年輕人只知道UNIQLO，卻不知道劉曉波，這就要小心了！」台灣人民應重新找回對社會的熱情，再進一步發展，才是健康的。

雖然劉曉波獲獎的新聞被中共壓制、封鎖，但九○後的大陸青年，開始突破封鎖在網路上尋找真相，王丹欣慰地說：「中國大學生受到鼓舞，到處找劉曉波的資料，只要他們願意開始尋找真相，那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