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核心問題 —— 金融槓桿與生產過剩

元月二十一日，被視為美國新救世主的歐巴馬（Barack Obama）正式走馬上任，股神巴菲特當天接受ＣＮＢＣ訪問時，盛讚歐巴馬有智慧、冷靜、有分析力、熟悉經濟問題，必定可以肩負重任，帶領美國走出經濟谷底。

巴菲特形容目前的經濟困境，有如當年被日本攻擊的珍珠港戰役。目前人心惶惶，美國要面對二次大戰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歐巴馬正是處理美國經濟危機的最理想總統。
 

歐美銀行體系仍需長時間調整

歐巴馬上任後，火速通過振興經濟方案，二月十二日，美國參眾兩院達成共識，通過美國復甦及再投資計畫（ＡＲＲＰ），規模達七八七○億美元。不過美國政府的振興經濟方案，雖為市場帶來美麗的憧憬，但華爾街並不領情，就在歐巴馬上任滿一個月，美國道瓊指數再度寫下六年新低紀錄，似乎又將牽動全球新一輪股災。

二月二十日，道瓊指數下跌一百點，全周下跌六．二％，道瓊指數收在七三六五．六六點，但是盤中最低點卻寫下七二二六．二九點的最低紀錄，標準普爾五百指數也觸及七五四．二五點的最低點。

美股領跌，也使歐洲超過十五個國家股市寫下二○○○年以來新低點，歐洲三大指數中的法國股市大跌一二二．○五點，寫下二七五○．五五點的新低點；德國股市大跌二○○．五二點，也寫下四○一四．六六點的新低紀錄；英國股市下跌一二九．三一點，收在三八八九．○六點，也面臨沉重破底壓力。

歐美股市頻創新低，問題核心仍在銀行股積弱不振，引領美股大跌的元凶仍然出在銀行股身上，尤其是岌岌可危的花旗集團與美國銀行。

二月二十日，由於市場傳聞這兩家銀行可能被政府接管，引起投資人拋售潮，花旗集團股價大跌○．五六美元，盤中一度重挫三五．九％，跌到一．六一美元，最後仍重跌二二％，收在一．九五美元。花旗股價重跌後，總市值已跌到剩下一○六．二八億美元，這家總資產逾二兆美元的全球最大銀行，沒人料想到今天會有如此的處境。

另一家也在危急存亡之秋的美國銀行，股價在二十日也一度大跌三五．六％，最低跌到二．五三美元，最後收盤是三．七九美元，市值也只剩下一九○．一六億美元。

美國銀行自從併入美林證券以後，從此厄運不斷，美林在去年第四季大虧一五四億美元，使得美國銀行陷入困境。今年元月，美國銀行執行長Kenneth Lewis終於忍無可忍將高盛出身的美林執行長John Thain掃地出門，但已無力扭轉頹勢。去年，美國銀行宣布以一九四億美元買下美林，如今美國銀行市值只剩下一九○億美元，如果加上美國政府對美國銀行紓困四五○億美元，美國銀行似乎是「無底洞」。
 

波克夏Ａ股已經腰斬了

花旗、美國銀行拉警報，去年併入美聯銀行（Wachovia）的富國銀行也不輕鬆。這家一直是股神巴菲特最重要核心持股的銀行，去年十月股價一度大漲到四十四．六八美元，但是併入美聯銀行的後遺症浮現。二十日富國銀行股價跌到十．五二美元，市值從一八九六億美元跌到四四四．八五億美元，美國金融類股失速墜落，已嚴重影響到華爾街投資人對巴菲特的信心。二十日，巴菲特的旗艦股波克夏Ａ股盤中一度大跌逾六．三％，創下七．三六萬美元新低，如果對照○七年十二月的十五．一萬美元高價，波克夏Ａ股已經腰斬了。

○八年九月起，巴菲特不斷鼓吹他的危機入市理論，不過，他在○八年第四季大手筆買入的，例如高盛特別股一一五美元，後來一度跌到四十七．四一美元，如今仍有八十四．五九美元；而以二十七．八美元買入的奇異，二十日股價跌至九．三八美元。金融海嘯以來，波克夏Ａ股市值已減少一一五○億美元。

目前美國銀行業倒閉之聲仍此起彼落，轉為商業銀行的投資銀行高盛與摩根士丹利已漸入佳境，不過未來調整的路仍漫長。歐洲股市連番重挫，問題也發生在銀行身上，英國政府最近又祭出五百億英鎊購入銀行持有的優質資產，不過金融股仍然狂瀉，駿懋銀行（Lloyds TSB）購併ＨＢＯＳ後，ＨＢＯＳ宣布○八年虧損逾一百億英鎊，也讓Lloyds面臨被政府接管的命運；另外，最近蘇格蘭皇家銀行預告，○八年全年可能大虧二八○億英鎊，股價一度大跌七一％，已剩下十便士的殘值。
 

過度槓桿導致全球經濟重傷

英國政府在三個月內兩度提出銀行拯救方案，但是效益一直都不大。金融海嘯以來，各國政府紛紛端出拯救銀行方案，主要的手段都是為銀行注入資本，並且為銀行債務擔保，憑藉的就是政府的財力。理論上，各國政府都可以無限量地發行債券及印鈔票，但是經濟規模大小，仍然決定政府可以擔保多少銀行資產的能力。

像是全球第一大經濟體的美國，其金融業的總資產在過去二十年成長了一倍，由一九八七年占ＧＤＰ的二倍多，上升到逾四倍水準。相比之下，二十年前，英國金融業的總資產已占ＧＤＰ的四倍，○七年上升到九倍的水準，英國本來就是一個細小的經濟體，卻有著龐大的金融體系，尤其是過去十年，英國的金融業資產迅速膨脹，很多英國銀行都把槓桿拉大到三十倍至六十倍之間，如今隨著資產價值急速下降，企業大舉減債，銀行呆帳也跟著快速躍升。金融業過度槓桿，如今產生的槓桿斷裂，已成全球經濟無法彌補的致命傷。

根據高盛的分析師研究，由○七年中開始，銀行業在次級房貸的損失率達三二％、選擇權指數型房貸損失率是二七％、房屋淨值貸款損失率一三％，目前美國銀行業在住屋貸款損失方面，已認列的損失達五○六○億美元，未來預計認列的損失也達五九四○億美元，合計達一．一兆美元；其他信貸的損失率，例如信用卡貸款達二三％、汽車貸款一二％等，目前已認列的呆帳達四七○○億美元，預計未來要認列的還有五○五○億美元，總額也超過一兆美元。

美國政府一直想要設立「壞銀行」（Bad Bank），專門來解決「有毒資產」的問題，但是問題出在如何認定「有毒資產」？要付出怎樣的合理價，才能恢復銀行的償債能力？

資產價值永遠都是一個謎，因為大家都不知道美國經濟的衰退還會持續多久？房價還會再跌多少？去年一年，美國強制查封的房地產個案急速回升，到去年十二月底為止，回升到四一％，反映房地產的情況仍不斷惡化，金融業自然成了重災區。像花旗集團有三九六八億美元的放款，有毒資產占多少比率？這是花旗股價跌跌不休的主要原因。

銀行業從高槓桿，到目前的去槓桿化，各國政府雖然頻頻注資，但是危機依然沒有解除，連歐巴馬非常倚重的前聯準會主席伏克爾（Paul Volcker）也都驚呼：全球金融崩盤速度令人「震驚」；大投機家喬治．索羅斯更是跳出來直言：世界金融體系已經瓦解，近期內看不到解決危機的前景。他更強調，目前金融體系動亂，實際上已比美國經濟大蕭條嚴重。現在，把花旗及美國銀行市值加總，才只有二九六．四四億美元，還不及中國工商銀行的三分之一，不覺令人「價值錯亂」。
 

生產過剩源自中國變成世界工廠

如果以二月二十日收盤價來看，花旗市值一○六．二八億美元、美國銀行一九○．一六億美元、富國銀行四四四．八五億美元、摩根大通七四二．八三億美元、摩根士丹利二○八．七七億美元、高盛三九○．六二億美元，把六家美國主要金融機構加起來，市值也不過是二○八三．五一億美元，比不上中國三家最大國營銀行加起來的總市值，顯見金融槓桿的「斷裂」，仍有待時間慢慢來修補。過去銀行執行長高薪分紅，熱錢四處炒作的景象，都將隨著「反槓桿」操作逐漸平淡。

金融槓桿衍生的災難來自歐美，現在這個世界還必須面臨生產過剩的問題，而這個生產過剩的源頭，則源自中國變成世界工廠。這一次金融海嘯，上半場由金融槓桿的禍害貫穿全球，下半場則是實體經濟面的衰退浮上台面。伏克爾說：「世界各國的工業產值都下滑得比美國快，這正是全球性金融市場崩潰帶來的結果。」

金融海嘯讓美國人減少消費，○八年十二月美國電信銷售下跌二．七％，是連續六個月下跌；去年十一月美國貿易赤字急降到四○四億美元，十二月再降到三九九億美元，美國貿易逆差縮減，中國出口衰退，多數以出口為主的亞洲國家，經濟都遭到重傷害。面對需求有限，生產無限的工業結構，恐怕讓這個世界無解。

ＤＲＡＭ產業綿延不盡的殺價大競爭，源頭當然是產能過剩。農曆年前，虧損連連的德國記憶體大廠奇夢達宣布破產，全球ＤＲＡＭ現貨價幾乎反彈五成，從這個產業結構可以看出來，ＤＲＡＭ廠必須不斷淘汰，將邊緣廠商擠出生產行列，這個產業才有機會見到曙光。二月十六日，台銀等八大公營行庫決定對茂德聯貸三十億元，十七日，國內五家ＤＲＡＭ廠股價全部跌停，當天單是市值就減少八十六億元。可見整個問題的焦點，不是在救誰、不救誰的問題，而是如何讓市場的供需平衡。
 

面對企業倒閉，政府都不應該救

理論上，在這場金融海嘯過後，各國政府都應袖手旁觀，讓這些生產過剩且無效率的企業逐漸退出市場，就像一場森林大火把森林都燒光了，小樹、綠草自然會重新冒出來。面對企業倒閉，政府都不應該救，產業的供需恢復平衡之後，世界經濟也就跟著復甦了。

過去碰到大蕭條，都以戰爭的形態來解決，也就是利用戰爭調整產業的生態及產能，不過，目前地球上發生大規模全面戰爭機會不大。各國為了害怕失業率急遽升高，莫不出手救企業，像台灣的政府揚言ＤＲＡＭ廠絕不能倒一般，很多產業因政府胡亂紓困、救急，可能更加延緩復甦的腳步。

今年二月起，中國全面實施「家電下鄉」，在實施有關政策的省分，農民在購買彩電、冰箱、洗衣機及手機等政府指定品牌時，可獲得政府一三％的補貼，補貼的資金由中央負責八○％，省級財政負擔二○％。

這是為了化解生產過剩，中國把最後法寶全都拿出來，讓人口高達七．五億的農民，也就是中國消費預備軍全都加入消費行列，目的是為了消化產能過剩的問題。不過機器設備轉動，工業製品要生產多少就生產多少，要解決產能過剩危機，只好讓大批生產無效率的企業倒閉，而這種情況就跟銀行面臨破產，卻不能倒一般。

二十一世紀以來，歐美銀行大玩槓桿，把股票與房地產炒得太高，如今房市崩落、股價大跌，各國政府大力注資，又把銀行利率降至接近零的水準，情況與一九八九年的日本完全如出一轍，各國政府恐怕束手無策，而生產過剩的問題在中國及整個亞洲，誰也沒有勇氣去面對。

要想讓世界經濟出現曙光，必須針對這兩個核心問題，否則大家都只能等！道瓊指數跌破七千五百點，其實全世界的新危機才正要開始！金價直衝一千美元關卡，也是全球經濟繼續惡化的另一個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