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泡沫論──中國經濟面臨大轉折

多年來，中國人最期待的願望——奧運，八月八日即將在北京揭開序幕。這是數百年來積弱不振的中國走向強國之林的符號，也是中國經濟力向全世界展現實力的最高舞台，十三億中國人無不期待這個榮耀到來的一刻。

後奧運效應會不會產生？

不過奧運是中國經濟力更上一層樓的新里程碑，還是奔馳多年的中國經濟「盛極而衰」的轉捩點，全世界開始出現了不同的論戰。成為獨立經濟研究員的謝國忠率先點燃了這個論戰。謝國忠鐵口直斷說奧運泡沫已經破滅了。謝國忠認為中國的兩大成長引擎，一個是出口、一個是房地產，前者對ＧＤＰ的貢獻達四％，後者也有二％至三％。這兩個引擎一起熄火，足以摧毀中國大部分的成長。今年上半年，深圳市房價大跌三六％，整個中國房地產十幾年來的大牛市，正在出現大的轉折。

另一位經濟專家瑞信中國研究部主管陳昌華則認為，中國經濟規模夠大，奧運對中國經濟影響有限。他說：「歷史上，我們從無證據支持，會有前奧運升市，或後奧運泡沫爆破說，過去十二個月的中資股已經證實了這點，同樣地，我們也不會看到後奧運泡沫爆破。」陳昌華認為，奧運對資本市場並無提振作用。

不過據統計，過去十一次奧運中，主辦國在辦完奧運後，經濟出現大幅衰退的有八次。比較顯著的有一九八八年漢城奧運（首爾）、一九九二年西班牙巴塞隆那奧運、○四年雅典奧運，最明顯的是二○○○年雪梨奧運之前，世界經濟已經反轉向下了。

摩根士丹利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師王慶則認為，「奧運症候群」與主辦國經濟規模大小有密切關係。經濟規模愈小，症候群愈大。像一九九六年亞特蘭大奧運，當年美國經濟就有顯著成長；○四年的雅典奧運，因為希臘是小國，不足以負荷奧運開支，奧運後，希臘經濟調整了很多年。而這次奧運則是中國幾十年的改革開放累積出來的經濟能量，中國挾舉國之力要辦好奧運，在一切為奧運的前提下，中國經濟也來到一個重大的多空轉折點。中國的產業結構、中國的股市、房地產、中國的富豪都會出現一次大洗牌。

中國富豪暴起暴落

第一個最顯著的變化是中國的富豪開始出現巨變。過去三十年，隨著改革開放，中國經濟快速成長。根據胡潤富豪榜，中國內地擁有數十億美元資產的富豪人數，從○四年的七人上升到○七年的一○六人，英國《金融時報》最近報導這個現象，歸納了中國富豪快速增加的三個途徑，一是中國在改革開放過程中誕生了很多民企，這些各行各業的領導企業，快速累積財富。其次是中國深滬股市○五年起大漲逾五倍，許多企業ＩＰＯ，個人淨資產也因為股市大漲，身價隨之暴增。三是內地房地產過去十多年來的大牛市，不少有錢人拿資金投資房地產，又讓身價迅速暴增。

最近「胡潤百富」又公布了○八年「中國新貴族消費門檻」，畫定內地新貴的標準，每年有能力消費人民幣八二九九萬元，內地至少有五萬人以上，比○七年的人民幣三千八百萬元，足足高出一倍。

不過中國富豪快速崛起，也快速殞落。曾以八千萬美元身價躋身「FORBES中國富豪榜」的浙江商人陳金義，傳出負債逾人民幣八千萬元，去年九月神祕失蹤後，最近傳出到四川遁入空門。陳金義以人民幣五百元起家，九八年他是浙江商人第一位將公司帶到新加坡上市的企業，如今突然陷入困境。

過去十幾年來，中國富豪快速崛起，但是從暴富到暴落，出局的富豪逐漸增多，被捕入獄的更不在少數，這些落馬的富豪，有的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有的涉入行賄罪，或逃稅、詐欺、騙貸等，難怪有人稱「FORBES」與胡潤的富人榜是「殺人榜」，富豪從白手起家，到利益膨脹，再到玩弄資本，違法亂紀，最後將自己送進監獄，像是上海首富周正龍，最後被判刑十六年就是一個顯著的例子。

地產與股市行情開始回挫

富豪們的潮起潮落，也可以看出中國股市與房地產在二○○○年以來起起落落的巨大變化。○七與○八年應該是中國股市與房市重大轉折的一年，從○五年起，中國股市大漲五倍，上證指數從九九七點漲到六一二三點，上海Ａ股從一一四七點漲到六四二九點，深滬Ａ、Ｂ股拉出歷史上最大的漲幅，市值一度累積到人民幣二十八．八三兆元，不過到八月一日止，滬市總市值為人民幣一四．八兆元，深市總市值為人民幣三．五五九兆元，兩市市值已經縮水很多了。

從指數來看，上海股市累積跌幅達五八％，上證從六一二三點跌至二五六六點，如今反彈大約只有一成。深滬兩市跌得深，反彈力道仍然微弱，雖然Ｐ／?Ｅ已從七、八十倍下修到二、三十倍，但相較於全球股市的回檔，兩市的Ｐ／?Ｅ仍高，加上深滬兩市以原物料相關公司為主體，在原物料行情回挫後，中國股市受到的壓力最大。

最近以油價為首的原物料開始回檔，其中原油面臨一二○美元關卡保衛戰，ＣＲＢ指數從四七三．九七點跌至四○九．八三點，ＢＤＩ指數從一一七九三點跌至八二○一點，都有相當大幅度的回檔；其他貴金屬，如鎳價面臨一萬八千美元保衛戰，鋅價跌至一七七○美元，跌幅都超過六成。最近鋁、銅、白銀也都出現大跌，金價一口氣回跌到八八○美元，通膨正急遽降溫，二○○○年以來奔馳的水泥、鋼鐵、航運等產業都開始出現崩跌式的回檔，讓中國產業受到更大的衝擊。

這次股市大跌，上市公司市值大幅縮水，財富削去一大半，另一個是中國經濟奔馳三十年來，在房地產得利的大亨不計其數，如今中國沿海省市房市開始回檔，今年上半年深圳房地產平均下跌三六％，很多珠江三角洲的房地產都出現腰斬的走勢。

中國地產商在房地產火熱的時代是最大贏家，像是萬科快速崛起，很多地產開發商都在很短時間累積人民幣數千億元的身價，不過這個大牛市一旦遇到大轉折，很多舉債過度的開發商，很可能面對急遽升高的風險。像是南方的富力地產，股價從港幣三十二元跌至港幣七．一三元，雅居樂從港幣二十．一五元跌至港幣六．二二元，碧桂園一年前還有港幣十四．一八元，最近跌至四．四元，身價都縮水不少。

一九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一度使得台灣地產商倒掉大半，很多借殼上市的企業，最後老闆都逃之夭夭，中國的房地產持續大漲多年，大多數的中國地產商都還沒有經過房地產大回檔的冰風暴襲擊，尤其，很多習慣高槓桿的企業，一旦經營環境逆轉，很可能出現周轉不靈，甚至是老闆跑路的景象。

除了股市、房地產大逆轉，中國富豪大洗牌之外，謝國忠提到的中國出口這一塊，是○八年中國所要面臨的最大問題，全球景氣急速降溫，中國出口產業正面臨內外夾擊的嚴酷考驗。今年中國通過一些新制法案，讓企業疲於招架，首當其衝的是《勞動合同法》頒布實施後，一般企業的薪資成本增加四○％，平日加班必須給付一．五倍薪水，假日加班給兩倍，如果是國定假日加班必須給三倍，且很多企業出現員工要求追溯既往的抗爭局面，《勞動合同法》的實施，使中國生產基地面臨前所未見的大考驗。

《反壟斷法》對產業產生新衝擊

除了薪資成本大幅提升外，中國政府加強環保措施，過去一些工廠抓到汙染，頂多罰個人民幣二萬元，如今動輒處罰人民幣二、三百萬元，如果是連續重罰，等於是擺明要企業跑路；另一方面，中國通過土地使用稅，每一平米要繳交大約人民幣十五元的稅，也讓外資企業大感吃不消。八月一日起，中國還將進一步實施《反壟斷法》，也將對中國產業帶來另一個新衝擊。

一直以來，人們將那些大型跨國公司、石油公司、電信業視為反壟斷最受關注的目標。現在新修正的《反壟斷法》規定，單一經營者不得超過市場一半占有率，兩個經營者不得超過三分之二，三個經營者不得超過四分之三。在這個限制下，目前在中國的五大產業可能受到很大影響，像是微軟的軟體一枝獨秀，電信業的中國移動、中國聯通的寡占，石油業的中國石油與中國石化，還有汽車、鐵路等行業都會受到衝擊。

一向有中國生產基地大本營的南方中國，目前已出現一些後遺症。例如，深圳市政府最近公布深圳市上半年的生產總值為人民幣三五三三億元，比去年同期成長一○．五％，但是這個成長卻是二十年以來最低的數字。今年上半年銷售逾人民幣五百萬元的企業，已有三百至四百家倒閉。根據海關統計，上半年深圳出口人民幣八一七．八七億元，成長九．七％，較去年回落了約二○％左右。

另一個數字是東莞吸收的外資，上半年銳減一四％，這是三十年來首見下跌。東莞市長李毓全最近表示，受到美國次貸危機及內地貿易加工政策調整，東莞受到經貿嚴厲的打擊，是三十年來頭一遭。

另一個受到衝擊最大的產業是家具業。由於訂單銳減，原物料上漲，浙江省的家具出口商已倒閉四○％，台資企業在香港上市的順誠控股（台升國際）股價從五．三一港元跌至○．九九港元，可以想見這個衝擊有多大。

其實人民幣已持續升值三年，今年人民幣升值幅度等於去年全年總和，人民幣強力升值當然影響出口產業的競爭力。廣東省外經貿廳最新調查統計出爐，指出受到人民幣升值影響，今年前五個月出口比去年同期回落二五．九％，若人民幣今年升值一○％，廣東的外貿出口將會損失人民幣五二四億元，為了幫出口企業紓困，中國國家稅務總局最近決定對紡織品出口退稅由一一％提高到一三％，這是中國紡織業五月出口出現負成長後，國家全面救急的新措施。

中央級官員開始未雨綢繆

中國紡織業以中小企業為主體，紡織企業全國有八萬多家，目前歐美需求趨緩，上半年廣東紡織品出口急跌三一．三％，傳統的紡織業已成了珠三角的重災區。但是，目前的淘汰仍在持續當中。珠三角原本是全世界最亮眼的生產基地，如今，《勞動合同法》、人民幣升值等外在環境改變接踵而來，台商、港商、韓商開始出現大逃亡潮，很多企業主把工廠一丟就逃離生產基地，已帶給地方官員很大的困擾。

最近中央級官員從胡錦濤、溫家寶到習近平都積極到地方探訪民瘼。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廣東調研提出「一保一控」時明確表示，要促進經濟平穩較快發展和控制物價過快發展。

國家主席胡錦濤則提示，今後要把保持經濟平穩且較快發展列為首要任務，這個談話被視為中國有意對宏觀調控鬆綁的前奏曲。也就是說，中國政府已在為奧運後的中國經濟順利運轉未雨綢繆了。

今年中國經濟成長逐級滑落，第一季ＧＤＰ成長一○．六％，第二季降至一○．一％，上半年ＧＤＰ成長一○．四％，這比起○七年ＧＤＰ都在一一％以上，已有明顯降溫的跡象。預料下半年ＧＤＰ還會往下滑落，中國經濟很可能出現七年來首度「破十」的景象。瑞士信貸亞洲區首席經濟分析師陶冬估計，中國○八年全年ＧＤＰ只有九．八％。當一個經濟兩位數成長的國家，突然失速下墜，這個後遺症恐怕不可輕忽。也就是說，當中國成長放慢，世界經濟可能吹起另一個變奏曲。

台灣經濟過去靠著兩個引擎前進，一個是美國，一個是中國，如今這兩個引擎如果同時熄火，台灣經濟恐怕有一段寒冷的冬天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