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是中古世紀全世界最富裕的地區,現在仍然很有錢,只是錢集中在王公貴族及獨裁者手中,一旦政治民主化,經濟更開放,以阿拉伯民族對數字的敏銳程度及作生意的天性,極可能成為全球下一波經濟的最大動力。
當 SARS 疫情稍稍緩和後,我們把注意力轉向美伊戰後的中東局勢上面。雖然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千年仇恨很難在短時間內解決,但觀察這兩者間的互動,大概可以一窺中東未來的發展。
哈瑪斯當屬現今世上最大、最具規模的恐怖組織。最近在美國的斡旋下,哈瑪斯和以色列進行談判,雖然結果不盡理想,但背後的意義不凡。過去以巴間的會談,哈瑪斯組織的領袖都被排除在外,這次則受邀與會,對該組織來說,長年的抗爭訴求終於受到正視。
然而哈瑪斯領袖受到禮遇,向來以巴勒斯坦領袖身分活躍中東舞台的阿拉法特,則有失勢的現象;顯然美國、以色列對其無法控制巴解激進分子,而巴解內部則對其喪權辱國的行徑,都有所不滿。
去年我們曾經提過美國的中東政策有轉為強硬的趨勢。因為自一九六八年的以阿戰爭起,其間經歷第一次石油危機、第二次石油危機,再到前年的九一一攻擊,美國與中東國家間的矛盾累積,終於演變為以先後出兵阿富汗及伊拉克作為宣洩的管道。
事後調查,多數美國人支持打這兩場戰爭,因為美國境內遭受恐怖威脅情形日益嚴重,人民的生命財產幾乎毫無保障;就算去年、今年不打阿富汗和伊拉克,明、後年恐怕也難以避免。
事實上,中東回教勢力龐大,受到回教影響的國家遍及北非、中東、南歐的義大利及西班牙、南斯拉夫,以及前蘇聯時代控制的波羅的海諸國。別說這些國家與非回教國家不太能和平相處,這些遵奉回教的國家也分成不同派別,造成回教世界本身也是動輒兵戎相見。
不過,中東問題早已存在,要找出問題的根源,就必須從不同的角度著手。其中政治制度是一個重要的關鍵。
其實,千百年來,甚至更早以前,「政府」所該扮演的角色一直受到討論。在人類歷史上,族群或聚落的概念,最早是「 band 」,指的就是一群共同生活的人,通常是三兩個家庭聚在一起,彼此照應。
當 band 的人數逐漸多了, 便形成以宗親血緣為主軸的「 tribe 」——部族和種族; 但 band 與 tribe 兩種組織,都沒有真正的領袖;隨著人口不斷繁衍,部族裡出現許多支派,這時得要有一位一言九鼎的領袖出現,使部族免於內鬥分裂的局面,於是便有了 chiefdom ——首領。
同時,不光自己部族愈來愈大,其他部族也愈來愈多,各部族間互動日益頻繁,這類互動有善意也有衝突,但為避免每次見面就打個你死我活,或是為了保障雙方交流,「 state 」應運而生。 state 的概念比較接近中國春秋戰國時代,諸侯強勢、各國林立的狀態。
但人類在 band 及 tribe 中可以當家作主, 為什麼要進展到 chiefdom 及state?因為在 tribe 階段,碰到面還勉強認得出來是不是同一個部族的成員,不致誤殺,但當 tribe 繼續膨脹下去, 同一部族的人可能也認不得,所以兄弟相殘的情況層出不窮。
同時,人一多,摩擦也多,總要有眾人能信得過的人出面調停,於是,眾人便以付出一點糧食,以及自主的權利,好讓自己能安居樂業,不致日夜征伐,朝不保夕。
而且,人多了以後,要有共同的心靈寄託;站在領袖的立場,創造一個神,發展成宗教信仰,則是統治子民在溫飽之後不致出亂子的法寶;在整個部族中,只有「領袖」才能與神直接溝通,其他人則沒有這個能力,這種情況直到進入 state階段時,政府的權力才漸漸大過宗教的力量。
伊拉克的歷史相當久遠,擁有人類最古老的文字、律法及天文等制度,但是,儘管伊拉克或中東是西方文明的發源地,阿拉伯社會的政制卻一直沒有超過chiefdom,甚至只有 tribe 的程度。 像伊朗的教派就一直強調生命的痛苦,生活上一切苦難都是正常的,只有寄託在宗教上,才能得到些微慰藉。如果主政者不斷釋放出這種壓力,人民逆來順受,便不會去爭取應有的人權。
因此,中東問題並不完全是我們表面所提到的石油、宗教、種族等紛爭,或是回教徒或非回教徒間的抗爭,而是千百年來政治制度停留在宗親部族階段所造成的,其中最主要的癥結, 在於 band 與 tribe 那種非我族類就要拚個死活的社會結構所致。
回教本身的教義並不見得如此暴力,而是中東游牧民族個性本身具有這種傾向。所以,從這個角度觀察,若有心要拆下中東火藥庫的引信,就必須讓中東的政治制度盡快拉升到國家(state )的層級,也要讓中東國家的領袖改變心態。
去年美國推翻阿富汗的神學士政權,控制了阿富汗,伊拉克也在掌握中,過去敘利亞最熱中與恐怖分子打交道,現在也飽受壓力,趕緊與恐怖組織保持距離;當支持恐怖組織的中東政府一一遭到撤換,其周邊的國家為求自保,也與恐怖組織劃清界線,以免成為美國下一個﹁解放﹂的目標。
另一方面, 當美國掌控伊拉克後,必導入民主制度,對仍維持類似 tribe 體制的伊拉克,一定會產生質變,包括宗教、政府、社會結構,都會朝向現代國際社會所共有的價值觀發展。同時,鄰近的伊朗、沙烏地阿拉伯等人民都看在眼裡,民心也會思變,最近伊朗人民的示威,都隱隱透露出這種訊息。
而且,若美國能好好處理後海珊時期的伊拉克政治發展,當政治穩定下來後,經濟將跟著繁榮。中東是中古世紀全世界最富裕的地區,現在仍很有錢,只是錢集中在王公貴族及獨裁者手中,一旦政治民主化,經濟更開放,以阿拉伯民族對數字的敏銳程度及作生意的天性,極可能成為全球下一波經濟的最大動力。
當然,中東問題累積千百年,不可能在一、二年內就完全解決,若伊拉克治理得好,勢必成為中東諸國的民主樣板。這或許要花上一、二十年的時間,但至少中東不會再走 band 的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