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IMF看遍全球金融危機的賽門‧強森，見證不少災難重演，但對未來他仍抱持希望。因為他認為金融科技最終將取代銀行。大膽的預言，來自於他對金融運作的細膩觀察。
Q您不斷提到科技對經濟的影響。您認為科技會對經濟造成什麼影響？
答：科技可以幫人類解決很多問題，我特別關注科技對金融產業的影響，因為這是一個高度管制的產業，所以解決金融制度的問題，你要花很多時間解決問題，這也是科技可以發揮的地方。
沒有人在看到二○○八年金融海嘯之後，還會說：「我們現在的金融制度真安全。」我過去花了很多時間在改變我們的金融體制，但現在的金融體制，其實和○八年一樣荒謬。
我們的經濟現在最大的流動性來源是什麼？投資銀行、央行這樣的中間角色。你問任何人，金融體制風險的承受度時，你看的是什麼？所有人都會說，我們要看債務的結構。
但是債務這件事，對真實的經濟活動，有這麼重要嗎？在MIT創業的團隊，籌資的時候沒有人會去銀行舉債。對投資人最好的籌資方式，當然是股票。股票有利息、同時也有資本利得，投資人才能夠從公司的成長中獲利。
創業者現在要開一家餐廳，而有一種新的股利發放法。創業者告訴投資人，我只要每天進餐廳多少客人，就給你多少錢，這不是比公司發放股利政策更直接、更透明嗎？但是我們現有的金融體制能不能做到？不能！但是如果透過區塊鏈技術，投資人要驗證客人流動的真實數據，非常簡單。
假設A投資人認為A餐有成長潛力，因此除了來客數外，還另外加入了A餐的投資回饋；B投資人賺B餐……，這樣，餐廳的籌資方式是不是更多元、更能激發餐廳創新？
而像這樣的例子會越來越多，未來我們工作領薪水，也可能會透過區塊鏈技術，直接從工作成果來計算薪酬。整個經濟活動，也都會因此而改變。
Q所以科技可以解決金融海嘯？
答：某種程度上來說，是的。科技正在解決大銀行這個中介者所造成的問題。我們現在的經濟變得與債務連結，更重要的，是和大銀行連結。但這個結構不必然在未來存在。
舉○八年金融海嘯為例，當初美國政府為什麼不救次貸那些繳不出貸款的人，而選擇對大銀行金援？如果給負債者金援，他們就有錢繳錢給銀行，銀行就不會倒閉了。但是現在我們只對銀行救援，因為這些投資銀行變成了我們的流動性主體。
但在科技可以讓我們用全新的角度切入這件事。區塊鏈的金融體制下，流動性不再是中介角色所提供，而是每一個市場參與者。這樣的資源分配，就不會像過去一樣那麼不平衡。
但我不是說區塊鏈打造的金融不會有問題。而是問題會很不一樣。我很喜歡創新，所以我舉再生能源的例子。過去我們用火力、核能發電；現在則用太陽能、風力等，你要賣電回饋給電網，你需要智慧電網，所以我們的電網也要不斷進化。
我們的經濟活動就像這些發電的方式，而金融就是電網。你要用資本、還是債務籌資，都不是問題，但是電網的韌性很重要。如果電網掛了，就沒戲唱了。金融體制的韌性就是我們經濟系統性風險的主體，如果市場流動性出問題，那麼經濟也會跟著掛掉。
區塊鏈的技術一個美妙的地方就在於，這個電網不會是金融機構來建設。舉例來說，我們也要有人來做即時的交割清算系統，但不一定要高盛這種大型金融機構才能做，任何能夠處理資訊的科技公司都有資格做。所以，過去金融中介者的角色會很不一樣。
現在科技正在改變一切。未來營運清算系統，我想一定不是高盛，為什麼不是亞馬遜？亞馬遜的雲端運算能力，比高盛強大無數倍啊！
Q科技會帶來什麼風險？我們現在有辦法面對嗎？
答：你踢過販賣機嗎？我們都有踢販賣機的經驗，但是如果你面前是店員，你會踢他要他把飲料吐出來嗎？我希望不會（大笑）。
人類在科技面前，會有很多無法理解的行為。我注意的是，區塊鏈和深度學習對人類的生活造成的影響。勞動力的取代是一個很直接的問題，除了這個之外，我也很在意科技應用對一般人生活的影響。
你知道美國有二○％的人沒有銀行帳戶嗎？他們沒有參與到整個金融活動，所以我很希望當科技在演進時，應該有更多的人跟上趨勢一起受惠，而不是更多的人被因此拋下。
我們現在看到，區塊鏈最大方的投資人都是大型的金融機構，大摩、小摩、高盛等等。這是一件好事，但是我也很在意，那麼比較小型的銀行，他們能不能夠因新科技受惠？這是我比較擔憂的地方。
Q政府和管理者應該怎麼面對科技對金融和經濟的影響？
答：現在各國的央行也正在討論，主要是來自於比特幣的壓力。對央行來說，他們不希望有一個完全去中心化的貨幣出現，將所有的交易拿走。一方面它可能可以讓現有的金融體制變得更有效率，但另一方面，貨幣政策可能會失效。
你可以想像用比特幣來操作貨幣政策嗎？我沒有辦法。但是我可以想像凱因斯學派（編按：主張用貨幣政策和財政調控經濟）那些人的表情。
我覺得我們未來可能會需要一個新的央行。在二十世紀以前，美國其實沒有央行的，但是那時候，政府覺得現在的金融制度太複雜了，需要有一個政府擔保的銀行，來作為整個金融制度的骨幹。
一百年來，我們的金融制度比過去複雜多少倍？你只要思考一下，就會發現，央行的角色有多辛苦。但是未來金融系統還會更複雜。央行的責任很明確，就是維持金融穩定，但當金融在區塊鏈上運行時，央行的職責還需要提供更有效率的清算系統、更好的運算方式，同時還要讓整個系統穩定。
這就是一個大問題了。如果你要創新、又要避免系統失靈，該怎麼做呢？我沒有答案，這個問題需要很多很多人一起來解決，這需要大家一起合作。
我們應該找科技公司來，找金融機構一起來。但我常聽到很多金融科技界的人說，現在在發生的事和金融機構無關。為什麼我們要壁壘分明？我認為，只要與貨幣價值有關的，那就是跟金融有關，越多人參與討論，我們的系統才會越完善。
強森認為，區塊鏈將不再是大型金融機構能一手掌握的世界。去中心化的金融體制，將讓更多的人參與。 （圖／達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