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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父親癌末剩不到3個月好活,滿身病痛卻還放不下殯葬工作...直到他告訴我這一席話,讓我決定接班

不懂父親癌末剩不到3個月好活,滿身病痛卻還放不下殯葬工作...直到他告訴我這一席話,讓我決定接班
圖片僅示意

2024-01-10 15:00

父親晚年時罹患了癌症。

 

在他住院的最後那段時間,癌細胞擴散到骨髓與脊椎,令他身體虛弱,疼痛得苦不堪言。他身上插著許多管線,連接著各式各樣的點滴與設備,就連我們要扶他起床,都得用一個非常不符合人體工學的特殊角度,才能將他扶起身。

 

病重的父親自然沒辦法去上班,只是礙於種種考量,我們沒辦法對外發布他病重的消息,一律說他「出差」或是「旅行」。有天,父親的好友打電話給他,劈頭就對他說:「冬瓜,我家裡有人往生了。我誰都不信,只信你啦!你來幫我挑棺木,別人挑的我都不要!」

 

父親好友的聲音非常宏亮,守在病床旁的我聽得一清二楚。坦白說,挑棺木並不是大事,更不是任何儀式重要的環節,在我心裡,這件事根本沒有重要到必須讓癌末的病人親自走一趟,只要委婉地找個理由拒絕就行。

 

沒想到父親電話一掛,竟立刻對我說:「走,我們去挑棺木。」

 

「什麼?」我嚇傻,簡直不敢相信耳朵聽見的,更驚人的是,當我還沒反應過來時,父親已經把身上插著的管線全都拔掉了。

 

「傻愣在那裡衝啥?快去開車,走了啊!」父親連聲催促我,在病房裡鬧出了很大的動靜,驚動了護理師。

 

護理師急得發慌,衝進病房裡留人,好說歹說地勸父親,但父親勢在必行,誰都攔不住。最後,連醫師也來了,甚至還對父親撂下狠話:「郭先生,只要你走出這個醫院大門,後果自負!」

 

父親幹譙了醫師一連串髒話。我頭疼得不得了,對醫護人員感到很抱歉,開口勸父親:「爸,醫生都這樣講了,公司的事情交給別人處理,你不要這樣啦。」

 

「你捌啥小!」父親怒瞪我一眼,狠狠地一句台語髒話丟過來,砸得我只好閉上嘴。

 

能怎麼辦呢?他是病人,誰也拗不過他,最後我只好摸摸鼻子,既無奈又生氣地去開車。當時父親住在台北榮總,而挑選棺木的地方在第一殯儀館附近,這段路程只有短短的20分鐘,卻是我記憶中最漫長的一段路。

 

父親身上穿著病人服,手上掛著病人的識別手圈,我找了一件大衣包裹住他孱弱的身體,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終於讓他坐進後座。他在後座痛苦地呻吟、急喘、悶哼,每一聲都很淒厲,像指甲刮黑板,在我耳膜上撓出一道道尖銳的刻紋。癌症早已將他折磨得十分虛弱,必須依靠好幾種點滴給藥,才能稍稍舒緩疼痛。如今他將那些管線全拔了,感受到的痛苦絕對是在醫院時的好幾倍。

 

我比誰都清楚,父親的性格很剛硬、很能忍,他此刻一定痛得不得了,才會疼得叫出聲。更糟的是,沿途路況並不是很好,路面上隨便一個窟窿,都顛簸得像要置他於死地。

 

我真的很想分擔他的痛苦,即使只是一絲一毫也好,然而什麼都做不到。我很心疼他,也很氣他,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自己搞成這樣,這件事簡直很荒謬。更荒謬的是,他在車上痛得要命,一進棺木店,老闆問他:「冬瓜,怎麼這麼久沒看到你?你臉色不太好吔!」

 

他明明前幾分鐘還痛不欲生,額角殘留著冷汗,居然能立刻打起精神來,笑著對老闆說:「沒有啦,小感冒而已啦。」接著精神抖擻地去幫好友挑選棺木,就好像剛剛在車上哀號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那晚,我坐在父親的病床旁,腦海裡思緒很多、很雜亂。我一直在想,醫生說父親剩下的時間不到3個月,在這段最後的時光裡,為什麼他還放不下工作?殯葬真的有這麼重要?重要到能夠讓他連命都不顧?

 

「你在看啥?」察覺到我的視線,在外折騰了一天的父親,虛弱地看向我。

 

我猶豫了會兒,終於鼓起勇氣問他:「爸,你為什麼要這樣?你的大半輩子已經都奉獻給家屬了,把最後這段時間留給自己不好嗎?即使只是多聽一首歌、多看一部片都好啊,至少不會那麼痛苦。」

 

父親笑了,像是這個問題很傻。他說,他以前在社會底層打滾,浪流連、混黑道,當年跟他一起混的兄弟,要不是吸毒過量致死,就是被亂刀砍死、妻離子散,幾乎沒有人能善終。如果他沒有來做殯葬,結局大概也會是那樣。

 

殯葬就像是那條垂進地獄裡的繩子,將他從歹路拉回正途。因為有葬,他才知道,原來在這世界上,還有人需要他、信任他;原來,曾經是個歹囝的他,也能當個對社會有貢獻的好人。在殯葬業,他實現了自我,找到人生的價值;如果沒有殯葬,他不會有今天。

 

說這些話時,父親眼裡有種很耀眼的光采,那是一股很深沉的執著與熱愛。我深深地被震懾,覺得人這輩子如果能找到一個答案,像殯葬之於父親這樣,能令自己講到眼睛發光,是一件非常迷人的事情。

 

父親的答案是殯葬,那我的呢?我望著他,沉默了很久。

 

這陣子,明白自己來日不多的父親,曾不止一次提出希望我接下他事業的要求,但我心裡十分徬徨,遲遲沒有做出決定,而這件事鬆動了我的抗拒。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答案是什麼,但我想,既然殯葬是父親的一生志業,直到病重也無法放下,那麼,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守護父親的夢想。

 

「好,我答應接班。」最後,我在父親的病床前,許下了承諾。

 

作者簡介_郭憲鴻(小冬瓜)

1990年生,禮儀公司「冬瓜行旅」負責人,20多年殯葬經歷。國小協助告別式備貨,國中開始搬運遺體,跟著父親在殯葬現場長大。曾逃離過,在父親病重時回歸,毅然接班。從儀式裡思考生死的意義,並希望打造出與時俱進的儀式,符合現代人的禮儀需求。

本文摘自三采出版 《生命最後三通電話,你會打給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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