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片復興微光中 看見魏導的堅持

編按：劉奕成是資深金融人士，也是《小日子享生活誌》創辦人；除陸續出資支持多部國片的拍攝，也是魏德聖電影的推手之一。一路走來為國片盡心盡力，以下是他對台灣電影的觀察。

受困風雪的旅途中，來電卻異常頻繁，信手接起，多半是拜託介紹安排電影《ＫＡＮＯ》的包場事宜，又或者拜託魏德聖、馬志翔兩位導演出席包場活動。我除了耐心答應代為轉達，也提醒來電的友人，魏導人還在大阪，泰半的機率趕不回來，同時絮絮叨叨嗔念著：「為什麼不早一點！」

《ＫＡＮＯ》上映後，毫不令我意外地一棒擊出十天之內破億元的票房。也絲毫不令人意外的是，在《賽德克．巴萊》下檔後，《ＫＡＮＯ》的三年準備期中，魏德聖和監製黃志明的生活極端忙碌，卻也極端寧靜，沒有媒體的吹捧，也沒有意識形態的困擾，不過是日復一日的籌錢、拍攝、準備行銷。甚至《ＫＡＮＯ》辛苦搭建的場景，也因為拍攝延宕等種種因素無法保留；反諷的是，居然在電影上映造成熱潮後，由大魯閣打擊練習場耗資千萬重新搭建場景。

從《海角七号》之後 燃起國片復興火苗

過去這六、七年，因緣際會和電影界的導演及製片，有了或近或遠的連結，我發現台灣的「文創產業」在一片乖謬期待的皮相下，其實面臨種種殘酷考驗。台灣的電影業，恰能夠具體而微地反映整個環境的乖謬，魏德聖導演的數年奮鬥，反映了電影業的考驗及挑戰。

二○○八年魏德聖的《海角七号》石破天驚地改寫台灣電影業生態，闡明台灣本土製作的電影，也能有五億元票房之後，輿論開始對台灣電影業寄予厚望，希望魏德聖導演所引燃的這一把火，能夠熊熊燃起；而《海角七号》片中，喃喃自語「雨後彩虹」的橋段，也被拿來影射或期待台灣電影業是否有未來。
 

但是就像台灣文創產業，台灣電影依然面臨許多無法克服的挑戰。多年後，我們依然喃喃自語。

首先是產業本質。眾所周知，電影在歐美先進國家已是上下游整合的產業，許多人質疑台灣的市場太小，因此台灣電影絕大多數還是在手工業的蒙昧經濟狀態。然而一樣由手工業開始，魏德聖卻著魔般地試圖將產業升級，透過成熟的敘事手法，伴隨過人的行銷熱情及技法，已連續創造穩定的高票房，支撐起相對較高成本的製作，再以高成本的製作導入電影產業化的夢想。

近來迭有論者以魏德聖挾「民粹式」行銷壯大票房；坦白說，多少確有這種色彩，但是台灣市場較小，這種作法其來有自。令人擔憂的反倒是，雖然最近電影製作成本略有提升，但製作電影的方式，大多純手工釀造，與路邊食肆的本質並無二致。

其次是創作者與出資者的衝突。近幾年來，創作者因為票房改善，還可以找到出資者，然而創作者及出資者彼此的互動，卻屢有誤解；這種狀態不但沒有隨著票房的改善而消除，反而更加激化。因為製作成本擴張，對創作者而言，可能是期待更好的品質，但對出資者而言，是期待較高的收益；然而，國片在過去幾年的整體票房雖然有所提升，卻由於製作成本也增加，所以每年推出的國片，八成以上是賠錢的，只有寥寥幾部賺錢，久而久之，投資人望之卻步。

因此，近幾年來外界以為國片一片欣欣向榮，實際上台灣電影環境始終不見提升；甚至台灣的專業投資人對於電影的興趣，還在有減無增，國際的專業投資人，也還不算真的踏入台灣。

近年國片產製與市場反應 依然讓人失望

其實，《海角七号》已經發行六年了，「國片復興」的虛妄口號也已經高唱入雲後再墮入凡間，許多觀眾已經開始不耐。這幾年台灣的電影，內容重複者眾，品質低劣者有；再加上「製片制」和「導演制」定位仍混沌未明，「作者電影」或「商業電影」的衝突定位不清，最近這三年台灣電影的表現其實是讓人失望的，往往不注意產品本身，而僅僅以電影行銷互相較勁；難怪會發生「紀錄片比劇情片好看」的現象，因為有些劇情片連故事都說不清楚，或是老調重彈。

這樣說來，難道台灣的電影全無未來？倒也未必，像魏德聖一樣堅持者仍然在，他的電影往往是強心針，在最無力的時刻，翻轉出未來。在電影院的光影交錯中，我不由得總是想起侯孝賢的電影《戀戀風塵》中，火車在鐵軌上晃晃悠悠，經過一連串隧道，明暗交織，彷彿永無止境；對我來說，這彷彿台灣電影文藝復興的途程，只有還有人待在列車上，火車就會繼續行駛，總會看到最後一彎隧道盡頭的光，人們上上下下，至少有魏德聖和他的團隊，一直在列車上，等待最後的光。

這最後的光，可能是國際投資人開始投資台灣的電影，也可能是台灣電影在國際上再度大放異彩，我不知道是什麼，但是在光影交錯中，我依然期待。

（作者為悠遊卡公司前董事長，電影《ＫＡＮＯ》共同出品人之一）